&ldo;部队宜乎从速开拔;长江以南,对咱们的部队,印象不怎么好,早走为妙。&rdo;
&ldo;伯仁的话不错。&rdo;陈调元说:&ldo;不然,卢子嘉一定会请你留下来,见面之情很难应付。&rdo;
&ldo;好!&rdo;
第二天晚上,毕庶澄准十点钟来应富春楼老六之约,这天他穿的是新制的中装,宝蓝湖绉灰鼠皮袍;上套玄色华丝葛琵琶襟的坎肩,用的是珊瑚套扣;头上一顶青缎瓜皮帽,帽檐镶一块批霞;下穿纺绸单裤,踏一双黑呢便鞋;口街一枝八寸长的象牙烟嘴,俨然浊世翩翩佳公子,丝毫嗅不出武人的气息。
富春楼老六为他脱卸马褂时,恰好并排在一面大穿衣镜前;忍不住攀着他的肩,去看镜中人影,出生以来,也不知照过多少回镜子,只有此一刻她才觉得父母真没有白生了她这幅相貌;镜中一双壁人,她配得过他,他也配得过她。
&ldo;六小姐,&rdo;娘姨三宝又在门口喊:&ldo;作料都预备好了,&rdo;富春楼老六答应一声,关照三宝先上酒菜,是在她卧室中小酌,生着极旺的一个烧煤油的洋炉子,毕庶澄皮袍穿不住了,由三宝帮他卸衣。那三宝三十三、四年纪,生得一双很风骚的眼,水汪汪地看着毕庶澄,只赞他的皮肤既白又细,不逊于&ldo;先生&rdo;。
毕庶澄始终地微笑着。走到大理石面的百灵台席面一看,红的火腿,黄的鱼干,白的春笋,绿的菜心,黑的冬菰,颜色配得十分鲜艳,不禁酒兴勃然。
&ldo;喝什么酒?&rdo;三宝建议:&ldo;我看喝白兰地罢!&rdo;
&ldo;也好。&rdo;
于是三宝开了一瓶三星白兰地,在鸡心形的玻璃杯倒上小半杯,递给毕庶澄,然后站在桌旁,一面布菜,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闲话。
&ldo;你替我喝一杯!&rdo;
&ldo;不作兴的。&rdo;
长三堂子里的规矩,除非&ldo;先生&rdo;交代娘姨、大姐代酒,否则不能陪饮;因为&ldo;先生&rdo;是&ldo;花&rdo;,娘姨、大姐是&ldo;叶&rdo;,红花虽须绿叶扶持,但其职责在于帮衬。能有与客人私下示好的表示,便是喧宾夺主;为了防微杜渐,所以定下这样一个规矩。
&ldo;六小姐的饭,大概炒好了,我去看看。&rdo;
&ldo;已经好了。&rdo;有个小大姐在门外接口,接着便见她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一碟五彩缤纷的炒饭。
&ldo;尝尝看!&rdo;随后跟进来的富春楼老六笑嘻嘻地说。
这盘饭用料讲究,远胜过一品香的&ldo;六小姐饭&rdo;;毕庶澄一半是讨好;一半也确是有些饿了,用长柄汤匙舀着,接二连三地往口中送;咀嚼之余,不断称好。
看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富春楼老六和三宝都笑了。&ldo;你门别笑,丘八吃饭,就是这样子。&rdo;
&ldo;你慢慢吃,&rdo;富春楼老六说:&ldo;还有汤。&rdo;
一听这话,三宝便转身而去,不一会端来一碗三丝汤。毕庶澄又吃一半,还剩下四分之一将长柄汤匙搁了下来。
&ldo;吃不下了?&rdo;
&ldo;吃是还能吃,不过太饱了,喝酒不香,停停再说罢。&rdo;
&ldo;停停冷了就不好吃了。&rdo;三宝凑趣着说:&ldo;我看六小姐吃了吧!&rdo;
&ldo;我吃不下,你拿去吃。&rdo;
三宝能食毕庶澄的吵余,正中下怀,高高兴兴地端着剩饭走了,顺手掩上了房门。
于是富春楼老六移一移凳子,紧靠着毕庶澄;自然而然地将手握在一起,隅隅细语。正谈得情浓时,外房的电话铃响了,然后是三宝接电话的声音,却听不清说些什么。
&ldo;六小姐,&rdo;三宝在房门上叩了两下,&ldo;毕旅长的电话。&rdo;
&ldo;谁打来的?&rdo;毕庶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