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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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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吹拂着落叶飘零的树梢,树梢摇动着碧蓝澄澈的天空,阳光里,一行大雁向南飞去,整齐的雁阵罩着一层金光。秋天的田野看去一片赭黄,渐渐地,赭黄的田野里出现了一片春天般的绿色,远远看去如同一排排青春的树林,树林顺着一条田间小路移动着。这是一支野营拉练的队伍正在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行进。

谭静背着背包,一手拎着手风琴箱子。她英姿勃勃地走在队伍里,头上是一颗闪闪发光的红星。她的身影有点儿歪斜,她已经这样走了好多天。谭静觉得她的腿已经不听话了,脚上的泡已经破了几层,走起来疼得钻心。汗水顺着她的脸流下来,流到脖子里,汗水也从她的额上流下来,把她的有点儿卷曲的额发浸湿了。她觉得睫毛也雾蒙蒙的。谭静使劲儿擦去汗水,抬头看看,她看见在头顶飞过的大雁。久久地凝望着它们,耳边好像回响起一支熟悉的旋律,远飞的大雁,请你快快飞,捎个信儿……谭静轻轻哼着,不觉有些激动,她得到了方丹的消息。那天,郝队长把方丹的事告诉她的时候,谭静竟像个孩子似的哭起来,她哭得很伤心,郝队长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尽管他希望谭静能够见到日思夜想的朋友,但是,部队是有纪律的‐‐他们要日夜行军,直至到达目的地。

那天晚上,谭静在一个驻防的小村里刚住下,就趴在桌上给方丹写信,她的手仿佛从没有那么快地写字,她想告诉方丹的太多了。她写道,方丹,你知道我多着急啊!听郝队长说你就住在附近的陶庄,其实,我这几天就住在你的邻村,我们相隔也就是十几里地,可我却不知道你就近在咫尺。我没能去看你,我真说不出心里有多遗憾!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怎么想个办法,或是找个借口来看你。如果不是部队纪律严明,我真想偷偷跑到你的身边,哪怕只看你一眼呢。我甚至希望突然发生点什么意外的事儿能把我留下,好让我们重逢。

谭静回想着,这几年,她随着部队到处迁移,双脚走过了多少地方,她的眼睛接受了多少新鲜的印象啊。可是,在她的心底深处却忘不了红色楼房下那个永远敞开的窗口。

自从离开那里,她总感到那个窗口有一双热切期待的眼睛在望着她。她能想象几年前她去考试的时候,方丹一定在那个窗口盼了很久,她一定不停地唱过,失望地哭过。那天晚上她没敢去安慰方丹,因为她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自己。谭静只觉得她们是不幸的,她不懂为什么她们这些孩子要承担父母的罪名。为此她们失去了追求的权利。面对那一切,她下了决心,抗争到底。不仅仅是为自己,还要为很多受到不公平对待的女孩子争口气!

她走了,先是藏在那支部队宣传队的一辆卡车上,经过几天的颠簸,她不知道已经离家多远了。她跳下车,又固执地跟着部队往前走,一千次一万次地恳求郝队长把她收下。

人们也许很难想象,当一支部队拽着野糙和藤萝往山上攀登的时候,有一个女孩子从山坡上滚下来。她爬起来,抹着眼泪又去追赶队伍。前面的战士看着她摔得流血的胳膊和膝盖,一再同情地劝她,小姑娘,回去吧。郝队长也一次次地劝说她。不!谭静执拗地摇摇头,又跟上去。

当那支部队趟着冰河艰难前进的时候,有一个女孩子用冻裂了的手拄着棍儿,在冰水里冻得瑟瑟发抖,可她还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大家看着她红肿溃烂的双手和双脚,又一次劝她,回去吧。不!谭静更加坚定地摇摇头,继续向前走。

谭静已经记不清那些天她吃了多少苦。就连她的同学刘援朝也被她感动了,那一次刘援朝很顺利地就考进了宣传队,他在这里吹笛子。一路上,刘援朝也好多次找首长,请他们收下谭静。

清冷的星夜,谭静曾多少次地想起那群静卧在琴盖下的雪白的鸽子和黑色的燕子啊!她的手不由得抬起来,她真想把它们唤醒,让它们奏出那支《秋天的树林》。有时她仿佛看见方丹靠在琴旁轻轻跟着琴声歌唱,她在心里对她说,方丹,我不能回去,为了让我们的梦变成真的,我不能回去!

当冰雪融化的时候,温暖的春风把她的衣裳吹绿了,美丽的梦啊,终于变成了一颗火红的星星缀上了她的军帽……那一会儿谭静多想把这一切告诉方丹呀!

她曾给方丹写信,她的信被退回来,她一次次地看着信封上的那行无情的字,眼泪流下来‐‐查无此人!

谭静写信问妈妈,妈妈告诉她,方丹一家去了一个偏远的农村,她不知道方丹的地址。妈妈还告诉她,维娜也搬家了。谭静想,维娜就是不搬家,她也不愿给她写信‐‐叛徒!

她更加想念方丹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次竟在这遥远的小村庄听到了方丹的消息,在郝队长的讲述中,谭静好像看见方丹坐在木轮椅里,孩子们推她奔跑在绿色的大地上,她向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伸出热情的双手。嗨,方丹,我的好朋友,我真为你高兴啊!谭静从心里说。

谭静不禁又想起那时方丹常问她,外面的一切真是那么美吗?谭静真想告诉方丹,走出了那座红色的楼房,外面是一个多么广阔的世界啊。

战士们又唱起了激昂的歌,谭静振奋了一下精神,紧跑几步追上战友,就要离开山东的地界了。她不由回过头看了一眼阳光下那一片金黄的大平原,被风吹起的糙叶在空中翻飞着,像一群金色的蝴蝶,谭静觉得眼睛被晃得迷迷离离,她真希望它们是蝴蝶,是一群会说话的精灵,她要让它们把心里的话捎给方丹。她要说,方丹,请不要为我们的再一次离别而失望难过。我们就像生活海洋里的两朵浪花,总有一天还会重聚在一起,我期待着有那么一天,我们相逢在同一个舞台上,台前堆满鲜花,身后站满朋友。我们要尽情地歌唱,唱那支《远飞的大雁》,还有《忠实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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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的一天,我开始写小说,在没有动笔之前,我曾想,我将会写什么,我会写谁。这么想的时候心里不免有点怅然,甚至有点空洞的感觉。而当我拿起笔来,伏在雪白的稿纸上,却忽然觉得自己的笔停不下来了,如同电影在倒片,过去的一切又重现在眼前,那是退了色的旧电影,是棕色的,遥远的。我在想,生活本身就是充满戏剧性的,处处都有人物的冲突,巧合等等。我有时怀疑自己是否正处在哪一幕剧中,我担任着什么角色?我走进的是一个正剧还是悲剧呢?不管是什么,我已是剧中人,哭了,笑了,爱了,恨了,这个角色的内心很复杂。我被一幕幕剧情牵动着,我惊奇地发现,有些事仿佛都曾出现在我的印象之中,那些印象究竟来自何处,我却无法说清。事情过去了很久,我还在回想它的真实性,我尽力让它和虚幻的印象分离开,把我还原给现实世界,让自己知道这一切不是戏剧。可现实却太像戏剧一般:谭静来了,她真的来到我身边,可她又走了。这不像剧中的安排吗?紧接着是沉重的一幕:谭静走了没几天,我收到了维娜的来信,维娜告诉我,燕宁已经不是过去的燕宁了,燕宁回来了,因为……维娜说尽管维嘉不让我把这件事告诉你,可我还是忍不住拿起笔。她说,方丹,我知道你会感到难过,而我却无法掩埋这个坏消息……

我说不出那一刻的震惊。在此之前,我曾多少次想起燕宁。我承认,我曾经恨过燕宁,甚至再也不想见到她。有一段时间,我不去想她,就像忘掉一块已经愈合的伤疤。时间和距离也许能使人忘却疼痛,可疤痕却永远凝结在那里了。刚来陶庄的那个夏天,我每天都去场院里给孩子们过糙,等待他们回来的时候,望着远处正在落下的夕阳和暮色中的田野,我总是想念往日的朋友,谭静,维娜……我甚至常常想起燕宁。有时,我看见她那对弯月似的眼睛对我笑了,有时,我看见她拿着一束花站在我面前……那一会儿,我曾想,假如有一天燕宁从这乡间的小路上走来,我一定会向她伸出手,用我的微笑去融化隔在我们之间的寒冰。这不是我原谅了燕宁,而是我懂了,过去的友谊是多么珍贵……

正像风暴袭来,会掀起巨浪,移动沙丘,折断大树,让世界变得面目全非,那场灰色风暴的威力远远不是任何真正的风暴所能相比的。理想,友谊,爱情,这些梦幻般的词句,这些曾经让我们心cháo激荡,脸上泛起红晕的字眼,突然间像浮云一样被狂风吹散了,有的人被驱赶到生活的边缘,忍受着心灵的摧残,那些豪情万丈,急流勇进的人,也在无法捉摸的巨浪和旋涡的冲击下,灵魂破碎……那一切都是不由自主的,在那样的狂风暴雨中,哪一片绿叶不曾遭受它的撕扯呢?

一天,朋友们带我到中国美术馆看一个美术展览会。我转着轮椅在光滑平整的大理石地面上缓缓地走走停停,细细地观赏着一件件艺术品。忽然,我的目光被远处的一座白色雕塑吸引了,我很难说清我为什么一下就被它吸引住了,仿佛是一种突如其来的灵感,一道闪电般的震颤,如同一只山雕猛地冲出铁笼……我几乎是径直冲到那座雕塑前的,轮椅飞快地转动着,在光滑的地面上产生了惯性,我差一点撞到围着雕塑的护栏上。周围的人们用惊异的目光看着我,而我却用更惊异的目光看着那座雕塑‐‐那是一群少女的雕像,四个少女的半身雕像,她们裸露着丰满的、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的胸脯,美丽而纯净。她们有的彼此凝望,有的在微笑,有的低垂着睫毛,一副羞涩的表情。她们的纯真让人感受到温暖和友爱的气息,感受到一种美的传递……这是我熟悉的气息,我想起从窗外倾洒进来的蓝色月光,哦,蓝色月光下的我们……我为这座雕塑作品激动着,还有……还有这座雕塑作者的名字:罗维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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