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皎评说:杨定真惨,给救了命,却彻底输了心。日后还怎样潇洒而去,怎样嘻笑人间?
误桃源醉卧花下能几回(二)
杨定舒了口气,靠着山壁,低了头,看向自己换上的那身打了好几处补丁的布袄苦笑:&ldo;我怎觉得自己像个樵夫了?&rdo;
他出身名门,虽是自幼离了家乡,倒也从不曾缺衣少食,当然从没穿过这样粗劣的乡野衣裤。
碧落一边架起锅来泡了两个馍馍,一边安慰道:&ldo;没事,等你养好了,我们到前面的大城镇里给你重置一身衣袍。&rdo;
杨定轻笑道:&ldo;其实……挺合身的。这里住着也好,等我好了,我砍柴打猎,天天煮东西给你吃。&rdo;
碧落失笑:&ldo;若你好了,我们还用呆在这里?又冷又阴暗,什么都没有。&rdo;
杨定便不说话了,只是紧裹着大氅和毡毯,出神地望着跳跃的火苗。火苗吞吐,映在两人年轻的面庞上,都染了层淡红的晕彩,明明灭灭。
一时馍馍给泡开了,碧落舀在碗中,扶起杨定,笑道:&ldo;总算可以有口热汤喝了。你先吃点这个,我呆会炖鱼汤给你喝。&rdo;
杨定望她一眼,居然些微的失落一闪而逝,然后就着粗制的陶汤勺,一口一口喝着,虽是顺从地将一碗厚厚的浆汤全吃光了,眉峰却不时皱起。
碧落疑惑道:&ldo;怎么了?&rdo;
&ldo;呃……&rdo;杨定盯着那勺子,道:&ldo;这勺子又大又粗糙,硌得嘴疼。&rdo;
碧落低头一瞧,像是农家自行烧制的陶坯,的确凹凸不平,不过,硌嘴么?该是太大了些,而杨定发烧了那么多天,嘴唇早已干裂了好多处,只怕真硌着了。
一时洗净了鱼,放到锅里煮着,碧落才自己取两张饼吃了,回头看杨定时,依然睁着眼,并不曾睡着,过去摸他额时,似乎比原来更烫了,身体也在不断地发着抖,显然正在高热中。
他原本只在晚上会高烧,今日必定强撑着出去找人,着了凉,又弄裂了伤口,才会这样再度高烧。
若她再晚回来些,或者杨定支持不住,没能再回到山洞里,他会不会就这么死了?
碧落轻轻叹着气,柔声道:&ldo;杨定,我出去拣些柴火,呆会就会回来,你乖乖等着,别乱动,知道么?&rdo;
杨定应了,这才闭上眼,浓密的眼睫投下,将本就憔悴不堪的面容更衬得灰黯苍白。
碧落想着他原来生机勃勃的活跃模样,不由地抚上那苍白的脸庞,似对杨定说,又似对她自己说:&ldo;很快……一定会很快好起来……&rdo;
一时她离去了,杨定还是禁不住,按了胸口撑起,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喃喃地念叨:&ldo;对,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碧落。&rdo;
苍白的面颊似又被火光耀亮了,淡红的晕彩渐渐流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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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杨定不仅有了鱼汤喝,更有了一把新汤匙。
很小,边缘细心地刮过毛刺,匙底坑洼不平,可绝对硌不着嘴了。给很烫的鱼汤一激,除了天然的鱼香,杨定还尝到了松木略带苦涩的清香。
碧落见杨定只往那木匙上瞧,尴尬笑道:&ldo;没法单为一把勺子去远处买,我就用宝剑削了一个,先将就着吧。&rdo;
杨定似看见碧落四处寻找合适树枝,然后一剑一剑削出一把小小汤匙的情景。他看了看碧落轮廓极美好的淡色嘴唇,终于忍住,没嫌这个汤匙不够柔软有弹性,不够蚀人心魄甚至让人忘却疼痛……
夜间杨定睡得极不踏实,浑身烫得惊人,却冷得不断哆嗦。好容易睡着片刻,则不时悸动地几乎坐起来,呼唤着碧落的名字,连碧落微微一动,都会紧张地睁开眼来,迷茫无辜的眼神如同被驱往绝境走投无路的幼兽,极是惊惶。
这般警醒,倒让碧落忆起一同南行的路上,每次自己睡到他的毡毯上,他看来都睡得像个死人般无知无觉。
或者,他压根儿便是知道的,只是怕她尴尬,才故作不知?
隔了毡毯,碧落将他抱得更紧了些,低低地告诉他:&ldo;杨定,别怕,我守在你身边呢!。&rdo;
&ldo;碧落……&rdo;杨定长长地噫叹,带了孩子般的欣慰和满足。
碧落便记起,慕容冲喝醉了,也会如孩子般偎在她的怀中,将她视作唯一的亲人和依靠,一遍遍地呼唤:&ldo;碧落,碧落……&rdo;
那样的日子,还会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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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过了十余日,杨定虽给伤痛折腾得瘦了一大圈,到底不再发烧了,伤口也结了痂,碧落这才算放了心,眼看食物又没了,遂扶了杨定上马,自己徒步牵着,走了大半日,沿了溪水桃林,回到当日买过食物的那个小村落,找了个有间闲房的村民家借住下来,总算告别了山中野人的生活。
杨定精神已经好了很好,见借住的茅屋极是狭小,窗户只用破木板塞了一半,门下也破了个大洞,四处漏风,仅有的一张小案还是三只脚的,苦笑道:&ldo;碧落,我怎么觉得这里还不如山洞里暖和?&rdo;
碧落叹道:&ldo;这户人家算是这里家境最好的了。江淮一带,两国常年混战,这里地处荒僻,虽然贫苦些,到底没受连累,算是快活的了。&rdo;
杨定闻言而笑:&ldo;没错,如果不被刀兵牵累,便是幸运的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