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楼铎木然的看着柴保呈上来的铜盆,后脖颈处一阵阵发凉,巫蛊诅咒历来让人杯弓蛇影,其实诅咒本身并没有太大神奇之处,奈何世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旦消息不胫而走,自己便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又如何?天家无父子,从不是一句戏言,帝王一怒,伏尸千里,更从不是一句夸谈。
手抵眉心,楼铎胸腔一股怒火郁气没处发泄,脸色更加难看,柴保、侍卫长、小安子等人额头再度冒出冷汗,额头紧紧贴在冰凉光可鉴人的地砖上,倘若不是王妃及时将事情按下,后果将不堪设想。
作茧自缚的雪杏死了不要紧,让柴保对她恨之入骨的却是,她自作聪明的轻信且重用了心怀鬼胎的石燕、石山。
任谁也想不到看似不起眼的石氏兄妹早被人暗中收买,将别院发生的事情,写在布帛上,藏到后山经人训练过的猴子身上,通过这种匪夷所思的途径将消息传递给收买他们的人。
王爷并不常来别院,恐幕后的人,压根从未料到两颗无关痛痒的棋子会这么快派上用场,撞破惊天秘密,甚至参与其中。
如石山、石燕这等不受重要的奸细,幕后的人当然不会以真面目示人,即使是继续调查下去,也问不出任何有用的讯息。
传递消息的猴子被逮住,事情败露,石山唯恐王爷、王妃追源溯流下去,斩草除根,怕祸及家人,石山才会一心求死。
王妃不顾自己名声,将一场弥天大祸不了了之,不仅保全了王府,更是救了别院里所有人乃直一干无端牵连其中的工匠。
柴保心中一阵发涩,情况危急下,若不是王妃干脆果断的将几个罪魁祸首打死,等王爷回来得知事情真相,只怕别院里的人会逐一的慢慢消失。
从古自今,皇位争夺是何其惨烈,皇家出来的人,可没一个是真正良善的人。唯有死人才会保守得住秘密,怀有野心的王爷,岂会放任这样一个天大的把柄存在,为了消息不泄露出去,王爷势必会宁可杀错一千,不会放过一人。
王爷久久的沉默着,没有说话,书房里一片寂静,沉闷的空气仿佛被冻结住。
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阵阵凉风透过窗棂吹了进来,沉思许久的王爷终于有了动静,一拳狠狠砸在书桌上,一缕缕殷红染在雪白的宣纸上,如皑皑白雪中一簇簇妖艳红梅,怒火爆发过后,楼铎长吁一口气,脸上遍布嘲讽的笑,自诩睿智精通谋算,如今竟也有一天体会到何谓灯下黑,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自视甚高的他,原来也不过如此。
柴保等人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
爆怒中的王爷犹如一只困兽,此时的怒火,实难消灭。
口中发苦的楼铎,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任由冰凉的雨水随风刮打到脸上,雪杏敢于犯下这样的事,归根结底错在自己,是自己助长了她的气焰,不仅害了她的性命,还差点毁掉整个王府。
楼铎自嘲一笑,双手撑在窗沿,天下间哪有什么无欲无求的人,名利权势、金银财宝、美人江山,总有一样是人毕生所求。试问一个别无所求的人如果真的存在,这个人脑海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事呢?细细想来,这样一个还真让人不寒而栗。
收回视线,楼铎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对柴保道,“事情到此为止,不必再继续查下去。”
高门大户家里,哪户人家没有其他势力埋下的钉子,对于这一点,楼铎并不意外,不过今天发生的事给了他一个警醒,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虽不能将所有暗钉排查干净,但也不能小瞧对方本事,太过相信自己的能耐。
柴保等人心头松了一口气,楼铎目光复杂的看了柴保一眼,脸上臊的有些挂不住,耳根发红,“王妃……,”,楼铎想了一下,又吞回到喉咙口的话,摆摆手,“暗中仔细排查一下王府及所有别院农庄的人。”
侍卫长、小安子退了出去,王爷又不让柴保去传白郎中,只好自己取了膏药给王爷抹匀,再用布简单的包扎一下。
楼铎挥手让柴保退下,枯坐在书房中。
夜幕低垂,王福宽领着小太监将正院廊檐下的气死风灯点亮,锦葵掀起帘子走了出来,“这些事交给别人去做就好,”一把拉过王福宽,小声说,“你说,王爷今天会不会来看王妃呢?”说完自己又觉得自己说话太傻,忽而微微一叹,“算了,算了,你当我说胡话呢。”
今天王爷不仅没给王妃半分脸面,更是当着不少人的面给王妃颜色看,怎么会再来正房。
王福宽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太忍心对她低声道,“书房的灯亮着呢。”
锦葵的看向院中,红到刺眼的血迹早被人处理干净,四具尸体也柴总管带着人抬了出去,干干净净的院子里,看不出这里曾发生过命案的痕迹。
下意识的搓了搓肩膀,只要是王妃吩咐的,锦葵从不觉得王妃做的有什么不对,恨只恨雪杏太过奸诈,故意给自家王妃抹黑,害的王妃再次失宠。
锦葵狠狠朝远中啐了一口,阴魂不散的东西,诅咒你下辈子投胎变猪狗。
王福宽抽了抽嘴角,心下感慨,还真没看出来,锦葵姑娘,胆子这般大,他一个男人,总觉得今天的正院看起来格外毛骨悚然。
情绪低落的锦葵发泄了一通,心里舒服多了,一扭腰肢,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