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他却是临近十二点才匆匆敲门而至,我妈在此之前催问我无数遍,正把我踹出门去找纪飞泽,而当我磨磨唧唧打开门,看到的是一身西装的纪飞泽,头发似乎被发胶固定梳起来,又被人用手随意抓揉几把,散乱下来。
明明身姿板正,衣着精贵光鲜,脸色却憔悴糟糕,苍白得似乎没有温度。
“然后就散场啊。”王卓打断我的思考,我抬起头发现他正用深究的目光打量我,“你问这些干什么?”
我干巴巴笑着应付他:“以前没来过这里,好奇问问。”
他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随后在更衣室里找到了标有自己名字的西装袋,朝我晃了晃,“你之前没来过,应该不了解更衣室之类的规矩,找到有你名字的袋子就行……”
即使那袋子被他晃得剩片影子,我也可以认出来那是高定牌子的纸袋,皱着眉说:“我没有给过他们我的尺寸,他们应该没有……”
话未落便被男生大大咧咧的声音打断,彼时他已经进入了隔间里,说出来的话从窄小空间荡出层层回音,钻到我已经敏感到紧绷的心脏,“纪大哥经营的一家医疗机构是给我们学校做年检的,体检资料都有,上边的名字都是纪大哥亲手写的……”
“你的意思是?这次二次分化体检!”我猛地抬头,仿佛在面对偌大的更衣室质问,回应我的是清冷的回音,满室的袋装西装整齐叠放,从中抽出的标签上是漂亮飘逸的楷书字体,只消一眼我便能看到单独摆放的一个,龙飞凤舞地写着“阮阮”。
我回想到适才男人挑高的孤傲眉眼,几乎可以想象出他用笔尖轻佻不屑地几笔写就“阮阮”,而一旁摆放的,也许是陈列我全项身体资料的体检卡,更甚会有我的家庭情况还有纪飞泽手机上的窃听器。
“为什么医疗机构的经营者可以随意调用学生的资料……为什么……”
“哎呀,哪来那么多为什么,纪大哥拿这些还能做坏事不成?”
王卓从隔间里出来了,他身上的西装剪裁得体,面料价值不菲,他心满意足地轻抚袖口,“这次他那家机构把咱俩弄一间观察室,他还给我赔礼道歉了,让人怪不好意思,你看看这西装一看就是费了大价钱的……”
王卓似乎并未觉察有何不妥,在他眼里只是邻家大哥为了把小辈的聚会办熨帖,在我眼里却是他在向我昭示自己的随心所欲,并且丝毫不在意我是否会揣测他在那场事故里的角色。
我掉头就跑,不顾后头王卓的呼唤,在空荡华贵的走廊奔跑,脚底踩到绵实柔软的地毯上边,沿途留出一道闷响,反复叩击我绷紧的心弦。
我不知自己没头没脑跑了多久,我只是觉着喘不上气,置身于这间别墅里,如同即将要溺亡在无边的海里一般窒息,只要双腿在奔跑似乎就没有停下逃离和挣扎,哪怕深知根本毫无作用。
我腿软得靠着墙壁坐倒下来,裤兜电话作响,我掏出来接通,忍不住看着屏幕上“夏飞意”这三个字掉眼泪。
“喂?阮阮?怎么了?不是给纪飞泽过生日么?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回来?”
我眨眨眼看向手机上的时间,惊觉离我来到这别墅竟然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加上之前绕路的时间,确实已经过了很久,我咽了咽口水,喉咙干涩燥热得发疼,“很快就回去了。”我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喉咙里满是咸腥,像被暴晒后的海水留下的盐渍。
“怎么回事?”他顿了顿,那边响起穿衣服的声音,“我去找你。”
我到底还是忌惮纪飞泽大哥不知为何的针对和深不可测的手段,只是劝夏飞意在家等我。
打完电话,我嘴角带了一分后知后觉的笑意,疲倦地把头后仰靠着墙壁时,一个细小闪亮的红点要刺进我眼珠里那般扎眼。
——是监控器。
我毛骨悚然,贴着墙壁站起,瞪了眼那枚监视器后离开。
这次很意外的,我在走廊里乱窜后终于第一次见到了人,看衣着是别墅里的仆人,他朝我弯弯身说道纪大少让他带我去主厅参加聚会。
我了然地回头朝监视器望了望,这个男人像我们高中时看小鼠在迷宫里寻找奶酪那般兴味盎然,最后在小鼠疲倦不堪时,大发慈悲地将阻隔板拆落。
我做了个鬼脸,又觉不够,于是恶狠狠地再瞪了一眼。
他对我三番五次毫无缘由的作弄,将我和王卓的性命视如草芥,恶劣地留下线索让我胆颤后怕,左不过和纪飞泽有关。
我跟着仆人往主厅走去,这次我一定要见到纪飞泽,一定要带他走,离开他那个笑面虎大哥,和他一起回归平静的生活。
指尖搭上手上的手机,指腹落在听筒处,那里似乎还余留夏飞意温柔深隽的吐息。
第37章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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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传入嘈杂吵闹和不间断的碰杯声时,我跟随前面的仆人拐出走廊,低眼透过精雕细刻的檀木栏杆便隐约见到主厅,此处视野底下的客人、布景一览无余。
我打量那些面孔时,仆人却不知什么时候溜走了,我站在原地,身上的便装与在场诸人华贵的礼服格格不入,我似乎从这场宴会抽离出来,藏在高处晦暗角落像个无关的外侵者。
这些都无关紧要,我只需要找到纪飞泽带他离开这个地方就行,于是我几步走到栏杆旁俯瞰,悬在高空的吊灯灯光刺眼,我眯眯眼,视线在每个人的脸庞都仔细转上一圈,可他们来回走动,身上的西装在我眼里看不出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