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找了一圈都没有在村里找见范栗的人,回村委会来栾平和孟天鹤都起身询问,杜若无奈摇头,拿过电脑来再把范语佑的计划书看了一遍,她确是真心相信范语佑能够做好这一件事,但又不得不考虑范栗的想法,毕竟为父母为子女计深远之心,她不敢说自己可以体会。
“杜若书记,这事儿是为村里好,我明白,我和栾平都愿意去做,哪怕我们费点神,您看,要不还是让语佑回去吧?”孟天鹤上前来递过一杯水小心翼翼道。
杜若看他一眼微微皱眉,“如果语佑不愿意,我肯定不会强迫他。但是现在问题是,他自己有很强烈的愿望留下来。”
栾平默然片刻,“我觉得语佑的想法是好事,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让支书同意他这个事。”
孟天鹤嗤笑一声,意识到杜若在旁边又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看向栾平道:“你自己觉得现不现实?咱俩都知道,支书是怎么把语佑拉扯大的,他一直就盼着语佑毕业了在楚江找个好工作,结婚生子,现在冷不丁他说要回村里来,支书那不可能同意。”
“其实留在楚江就一定好吗?”杜若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现在做网店不是一样很赚钱吗?”
孟天鹤眼睛瞥了瞥,低声道:“那咱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上哪儿赚钱去。”
杜若转头盯着窗外叹了口气,思绪不由地飞远,她在想范栗此时会去什么地方,在想要如何说服范栗同意,甚至也在想她到底该不该去说服范栗。村里除了她约莫是没有人赞同要在这个时候发展电商的,孟天鹤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说出了村委会其他人没有说出的话而已,到底是她急功近利不够了解村里的实际情况还是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她此时也拿不准主意了。
到了下午范语佑来村委会说范栗没有回家吃饭,栾平和孟天鹤急着要去找人,杜若紧皱着眉把人拦住,“都冷静点,支书这么大个人了肯定不会出什么事,先想想他有可能会去哪儿,别跟无头苍蝇似的。”
“去镇上了?”孟天鹤疑道。
杜若没有应声,栾平又一连想了几个地方也一一被否定,要说最了解的还应该是范语佑,看三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范语佑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想了半天道:“会……会不会是去我妈那儿了?”
范语佑母亲的坟立在村外一处枫林前,杜若和范语佑隔着老远就看见低矮的坟堆前一人躬身坐在那儿,隐隐可见烧过东西后的隐隐白烟。
杜若侧过身拉过范语佑低声道:“你先回去,我跟你爸谈谈再说。”
范语佑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杜若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向坟前走去,确是范栗,听她叫了两声也无什么反应,杜若皱一皱眉,蹲下身来也拿起手边还没有烧完的纸钱几张几张放进火堆里,范栗瞥她一眼,从地上捡起皱巴巴的烟盒拿出最后一支,将纸盒揉成一团攥在手中,燃起一根树枝借着点燃火,默然塌腰一口接一口吸着辛辣的烟雾。
杜若突然觉得自己来前打好的腹稿都在看见范栗此时老态的一瞬间变得苍白起来,她坐在一旁石头上,犹豫着轻声道:“支书,语佑是真心想回来村里做一些事情的。”
范栗紧皱着眉把快要燃尽的烟在脚边石头上辗灭,沉沉咳嗽两声抬头看着杜若,笑容恻然:“杜若书记,你还没做父母,你不懂啊。语佑他妈走得早,我一个人拉扯着他长大,也不是没有人给我介绍过,可我呀就担心孩子不乐意担心亏了孩子了,就一直没答应。从语佑读书起,我就省吃俭用供他读书,那些什么资料辅导班,只要老师说再贵我都给他交。那个时候做村干部哪有几个钱,我还干得动的时候就到镇上去打点工,我什么都不盼,就盼着他以后能走出咱们这个穷山沟去,去过好日子。咱们的孩子,能走出这个山沟沟,不容易啊!”
杜若一时语塞,默然看着范栗通红的眼眶无意识地扯着自己手中树叶,有些话,她想说可又怕更加伤害到这个父亲的心,几番踌躇后再开口声音也是涩然:“支书,那什么日子才是好日子?”
范栗皱眉看着她,忽而又自嘲一笑,“杜若书记,你不用这样问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做父母的总是要为孩子多考虑一些的,咱们村现在的确日子好一些了,可村里到底是村里,那和城里他就是不一样,你要说再等个十年二十年,咱村和报纸上说的那些富裕村一样了,孩子再要回来我绝对不拦着他。”
“可是支书,靠我们,靠村里现在的人,我们是成不了那样的富裕村的。”杜若抬眼看他,语气恳切,“我们得依靠年轻人。”
“那就一定是他吗?”
杜若不知还能说什么,的确不一定非要是范语佑,但如果是他会最好。
她沉默站起身来,向着低矮的坟茔端端正正鞠下一躬,在这座小山村,范栗毫无疑问是她最为尊重的人,数十年如一日尽心尽力地守着这个村子守着这些村民,就算他现在自私一回,那也是应该的。
她转身走了两步,范栗又叫住她,杜若停住脚没敢回头,范栗扶着坟前石碑站起身来,头顶几缕白发被风吹乱,有些颤巍巍道:“对不住您。”
范语佑坐在村口等,杜若有些不忍看他期待的目光,她既不知道如何说服范栗,也不知道如何劝慰范语佑,等走近了范语佑赶紧迎上去,“怎么样呀杜若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