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郑成明故意拖长声音,“我说跟杜若书记有关系了吗?”
高湛卢意识到自己被他带进坑里,低头无奈笑笑,默然叹了口气道:“我不信你就不想你家属?”
郑成明撇嘴低头一脚踢开面前的石子,声音低沉几分:“怎么不想。”
“所以啊,穿上军装的那天起,我们就应该对此有心理准备。”走到高处高湛卢站定习惯性背手跨立看向远方,训练基地远离城区,放眼无垠莽莽,人心会随之旷达。
郑成明附和点头,抬了抬帽子道:“等哪天不穿这身军装了,再好好补偿家人吧。”
高湛卢拍拍外套上不止在哪儿沾上的灰尘又,“舍得?”
郑成明微微眯眼,忽而笑了摇摇头,能看见下方操场利剑几人打闹着笑着往宿舍走去,没有训练时,他们也不过就是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小伙,也还可爱。
“舍不得,有些东西,早就不是舍不舍得的事情了。”郑成明伸展了一下双臂,拍拍高湛卢的背,“走了高队,跑步去。”
“让你两百米。”
高湛卢看他跑开的背影笑着喊一声,看着远处沉沉呼出一口白气,转身向郑成明的方向跑去,
爱人在天边也在心间,使命在前方也在眼前。
回家时看门口玄关处杜泽毅的皮鞋放在鞋柜边杜若不自主地放轻了动作,把包放进卧室后走到书房门口,果不其然人坐在书桌前翻看着文件,杜若敲了敲门,“爸。”
“回来了?”杜泽毅摘下眼镜站起身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家里都没买菜。”
杜若一愣,“那你吃什么?”
杜泽毅笑笑跟她一起走去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我嘛一个人就下点面条就行了。”
“那我也吃面条,别买什么菜了,明天我就回村里去,你又不在家吃饭,都浪费了。”杜若从冰箱一侧拿出一瓶酱看了看保质期皱起眉顺手连瓶子一起扔进垃圾桶里。
杜泽毅一边烧水一边问她这次出去学习的成果,谈起这些事杜若稍稍兴奋起来,一口气把几天来的所见所想都说了出来,杜泽毅附和着她相关的看法,两人短暂的沉默间隙,杜若犹豫了一下道:“爸,贺书记通知我可以写垚山村退出贫困村序列的申请了。”
杜泽毅拧上调料瓶盖子,勺子还拿在手中转过身看着她,嘴唇微有些颤,似乎是再三打过腹稿后问道:“村里达到脱贫标准了吗?村民过上好日子了吗?”
杜若默然,这沉默并非是她没有信心回答杜泽毅的问题,她在想她走过来的这一路,路上的风景和路上的人,都历历在目。
“垚山村已经达到脱贫标准,至于大家的生活,现在和从前相比的确算是好日子了,但和未来比,还不够。”杜若靠在厨房门上悄声叹了口气,说出这句话来时心里并没有原来设想的那样骄傲。
杜泽毅转过身去把一把绿叶菜洗干净放进锅里,用筷子不时波动着菜和面条道:“垚山村对你,对我,甚至于对楚江的扶贫工作都是有重要意义的。你一定要保证数据真实,情况真实,村民的日子真实,这一点,我不担心你但我要提醒你。”
杜若闷闷应了一声,在餐桌边坐下盯着桌上空荡荡的花瓶失神,她当然明白他口中的重要意义从何而来。
哥哥的牺牲,将一切都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还有,我和高湛卢商量过了,等垚山村脱贫摘帽,我们就结婚。”杜若忽而直愣愣地提起这件事,没有什么原因,只是想到未来一起生活的对象是他,就想提前告诉所有人。
杜泽毅忙着将锅里的面条和青菜捞起来,闻言只是点点头,小心翼翼将两碗面端出来放下后又折身回去拿小菜,一回头看见杜若正把自己碗里的面条往他碗里夹无奈道:“多大的人了,自己吃自己的。”
“太多了,我吃不完。”杜若满意地把碗往自己面前挪了挪。
杜泽毅眼中浮起笑意,坐下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杜若嘴里咬着面条点点头,杜泽毅这才放心下来拌匀自己碗中的面,“结婚这件大事,你们要慎重决定。小高这个孩子没什么问题,人也上进,你们恋爱我很放心也很支持,但是婚姻是一件涉及到双方家庭的很严肃的事情,你们以及两个家庭将要在未来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里生活在一起,彼此之间不同的习惯理念会暴露出来,你还没有去见过他的家人,这样自己决定,可不是好事。”
他的家人,杜若手顿了一下,在他受伤住院的时候,她从严安明的口中知道了他的家庭情况,烈士遗孤,那个如太阳一样在她生命最艰难的时候温暖她的人,原来比她艰难百倍。
而她却不知道,有没有人如他那样温暖过他。
“怎么了?”杜泽毅看她脸色不对有些急切追问。
杜若手用力捏着筷子连骨节都微微泛白,心疼一个人原是这样的感觉,有关他的字句即使平淡复述也会觉得不忍,“他……没有什么亲近的家人了,他父亲是楚江最早的一代缉毒警,一次案件中牺牲了,母亲后来检查出癌症,在他十五岁的时候也去世了。”
这些话,严安明告诉她之后,她从未在高湛卢面前再提过。
一时间父女两人都沉默了,餐厅里只能听见吸溜面条的声音,一碗面条吃着吃着就尝不出其中味道了,杜若一根一根挑着往嘴里送,还剩下小半碗时杜泽毅就吃好起身走进屋里,好一会儿才走出来把手里户口本放在她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