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原先是秘密进行的,贵妃只是替她认得的仙人传话,说是替皇帝受难之事并不是人人都可做得,必须得是官宦子弟,金贵养大的人才有资格替皇帝受难。皇帝一开始并不同意,但这几日身体越发匮乏,甚至都咳出血来,他受了贵妃蛊惑,日日在金殿中焚香等待,让天机台的人私查京都名门望族之后的生辰八字。
替皇帝受难之人有三个,严瑾成便是其中之一,他的生辰八字经人看过,最为合适,另外两个还没找到。
但贵妃说有福之人大多相惜,便让天机台的人在平日里与严瑾成交好的年轻男子中再择生辰八字合适之人,不拘泥于是否是官家子弟,只要家中富裕的皆可。
“替圣上受难是何意思?”唐九只觉得背后一阵冷汗冒出,更觉得此事荒唐得厉害。
“便是送死!”唐家族老中一人道:“我在天机台尚有认得的人,便让他们把你的生辰八字从名单上划去!你日后与严家断了往来,近来千万别再往外跑,少抛头露面了!”
唐九脑中嗡声一片:“送……送死?这么可笑的事,圣上怎么会当真?还、还……那严家呢?严家同意了?严瑾成是严家最有出息的一个子弟,他们也同意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严瑾成已被禁闭在府,只能宫里人来接了……”唐老爷说完这话,唐九终于跌坐在地,手脚全麻了。
第10章作别人若长生不老了,那岂不成了神仙……
唐九因严瑾成的事被关家中,唐家人不许他出门,实则唐九也不敢出门了。
但他心中担心严瑾成,毕竟他是真的将严瑾成当成好友,两人平日里称兄道弟,结果严瑾成遇了难,唐九却连见他一面都难。
皇帝受到贵妃蛊惑,如今尤为重用天机台的人,郢国建立后设立天机台其实只是为了让天机台观星占卜天气,好在祭祀时选定良辰吉日,避开天灾。历朝都没有重用天机台的皇帝,在他们眼中,苍穹之上是否真的有神明其实并不重要,只是如今因为贵妃炼丹一事,反而让天机台转眼间成了皇帝身边的要臣。
严家之事并未对外宣说,但京都的大小官员多少都听说了些,严瑾成原也是朝廷命官,户部仓部司的郎中,忽而有一日没上朝,次日病重几日,咳嗽都咳出血的皇帝便好端端地坐在议政殿上了,有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多嘴,对外说是皇帝近来喝的药里,都有人血。
邪门歪道才会拿人血为药引去入药,更何况在用人血之前,天机台还算生辰八字,在京中官员里找了个资质不错的人来放血。
唐九在家坐了三日,每日都让府里的小厮出去打探消息,如今他在家里是一点儿风声都听不到,也不敢壮着胆子去问唐老爷,免得被他爹打骂他多管闲事。
小厮出去几日没探听到什么消息,只知道严瑾成还在家中,没有上朝,但也没被叫进宫里去。
大约又过了五日,第二个被天机台选中替皇帝受难的人已经找到,那人唐九原也认识,在京都算不上多富贵的人,不过他自己出息,三年前科考中举,被封了一个小官,后来两年节节高升,在刑部任职。
唐九曾和严瑾成与他吃过饭。
若说户部严家对皇帝忠心耿耿,甘愿将族中最有出息的子弟奉献给皇家割血炼药,那刑部任职的那位便可说是无可指望了。他家中的亲戚全都靠他这两年在朝中稍得权势,故而也在京中谋得一些不累人又体面的差事,如今他一倒下,他身后一大家子人都要跟着遭殃了。
唐九生怕第三个人查到自己身上来,但又想起来族中长辈说已经在天机台那里抹去了他的生辰八字,才勉强睡了半夜的安稳觉。
唐九往严家送了好几封信都没有回应,后来终于得了点儿消息,只有严瑾成写的‘珍重’两个字,次日唐九便让小厮找了个破旧的马车,趁着天没亮从唐家小门出发,沿着窄小的街道往严家走。
马车到了严家后门,严瑾成的小厮半开着小木门,唐九穿着斗篷遮住全身从马车上下来,弓着背如做贼一般钻入了严家。
他一路上没敢抬头,就盯着严家小厮的后脚跟一路跟到了严瑾成如今的住处。
严瑾成本是严家嫡子,住的是最好的院子,如今严家长辈为了防止他逃走,把他关在了严府最深最阴冷的角落里,小院中只有两间房,院子里的野草长了有膝盖高也无人打理,只压着草走出了一条小道。
唐九见到严瑾成时,他靠坐在软塌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火笼在身旁烤着,屋内没点灯,只有火笼里炭火发出的微光照在他的脸上,饶是如此,唐九也看出了他脸色极为难看。
“严兄。”唐九开口。
严瑾成听见声音立刻睁眼,瞧见唐九似是有许多话要说,张了几次口后只是叹息,道:“唐兄,此番我是倒了大霉,怕是以后不能与你饮酒作诗了。”
“严兄莫要这么说,天机台说要三人替圣上受难,无非就是放血入药,三个人的血用不完的,严兄你撑着些,等圣上好了便多吃些补品,总能养好身子。”唐九凑近,将严瑾成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抓在手上。
结果唐九看见,严瑾成的手腕上已有放血的多道伤口,他的脚上还锁着冰凉的铁链以防逃走。
“严家怎能这样对你……”唐九只觉得自己的手也随着严瑾成一般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