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好久才意识到哥哥的手上的那片暗红色是什麽。
那是乾掉的血迹。
小九再把视线沿着手腕往上移,看到手臂上用撕下来的布料缠住的简易包紮以及一大片的暗褐色血迹。
五、拂晓(2)
更新时间2013-2-285:37:26字数:2081
「哥哥……受伤了。」小九本来不想出声,但实在看得心里难受。
「不碍事。」大七简短地回答,语气平静。
小九迟疑了好一会儿,最後决定不再多说。如果哥哥说不碍事,那就是不碍事,她相信哥哥。
风吹动枝叶发出的沙沙声和从她耳边经过发出的低喃让小九的眼皮更加沉重,她精神紧绷了一整天,刚才在树上也没睡好,她的步伐变得像绑上了铅块般蹒跚,但是她想坚持下去。哥哥受了伤也要回来带她逃走,她不希望成为拖油瓶拖累他……小九虽然心里是这麽想的,不过体力并不足以支撑她的想法,她一个踉跄撞上了大七的背。
大七及时扶住了小九,她才免於跌倒。
「我们休息。」大七说。「累了要说。」
「对不起……我以为我还能再走久一点的。」小九有一点想哭,忍住了。
「不是你的错,不需要道歉。」大七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他迅速评估了一下,然後带着小九爬上一颗树,手脚俐落地从背包中拿出绳段来在枝干间结了个简易的网子让小九躺在上面睡。
小九瞪大了眼睛看着大七和那张像变魔术般出现的床。她一直都知道大七哥哥是个很厉害的人,不但书中看到什麽不懂的东西都能问哥哥,也知道哥哥在帮爸妈处理商业相关事务上非常能干,但不知道他还会张罗野外的生活。要是早知道的话非得缠着他学不可,她不禁想着,如果早就学会做这种床,那麽有多少个酷热的夏天午後就都能悠悠哉哉地躺在树上享受清风了。
大七哪里会看不出来小九的心思,但他只是微微笑了笑。他非常喜欢小九个性中的这种单纯和天真,她是个聪明又贪玩的小孩,但没有一般这种小孩会出现令人反感的骄矜狡诈。小九拥有虽然容易看穿但并不愚蠢的脑袋、虽然会做错事但一旦知道自己错了就会马上道歉改过的性格、虽然有时很迟钝但只要知道别人有需求就会体贴对方的善良,这些都是大七自己所没有但内心相当渴求的美好,也因此小九虽然不是他的亲生妹妹,他却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她。
更何况小九的父母对他的恩情在他心中甚至远远胜过於亲生父母。在遇到他们之前,他的生活只有无尽的杀戮和背叛、欺瞒、猜忌、仇恨、报复,就像活在蛊皿中的毒虫别无选择只能互相撕杀才能存活下来一样,永无安宁的日子。
尽管一出生没多久就被丢到那样的环境中,即使他比大多数的人都优秀许多,他也不是那个存活到最後的胜利者。他只有失败过一次,一次就致命,然後在那个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只是屍体的残存意识的时候,那对夫妇出现了。
他们像神一样地出现了,对他伸出了温暖的手,在连致他於死地的敌人都判定他已经是一具屍体将他丢弃之後,那对夫妻却将他带了回去,想尽办法救活他,医治他,照顾他,给予他无条件的爱与关怀。他们对他的救赎,精神层面的意义超越了救活他的身体,让他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也是能被爱的,也有资格获得内心拼命压抑住的希望,也能以一个拥有身而为人的尊严的姿态活下去。
然後他们对他说,如果他不嫌弃的话,他们希望他能留下来,如果他愿意的话,他们希望他能当自己女儿的哥哥,这个家未来的继承人。他没有多说什麽,只是点个头就当作是答应了,然後走出去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痛哭了一场,泪水像夏日午後的雷阵雨又快又急,也像自流泉般汨汨不止。当他平复好情绪再回去时,那对夫妻心照不宣地装做什麽也没发生、什麽都不知情似地以寻常口吻问他的名字,就好像在问等等想吃什麽一样。
其实他一直都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不过那代号既然随着那具屍体死亡且被丢弃了,他也就变成了没有称呼的人。
他请他们替他取一个名字,那对夫妻彼此相望,尴尬地笑了一笑。
「你知道,嗯,我们是一向对取名字这种事情,呃,相当没有天分的人。」丈夫清了清喉咙。
「就比如说,小九的名字啊,当初我们就苦恼了很长一段时间,到底要叫什麽好呢?怎麽想也想不出来,相当懊恼噢。」妻子替丈夫接着说下去。
「虽然大家给了我们许多不错的建议,像是用喜欢的花或是一些可爱的东西来当女儿的名字,但是怎麽想都觉得这样好像多少有点太随便了,最後是……」丈夫望着妻子。
「呃,总之呢,我们想得到最具纪念意义的就是我们能追溯得到的最早的祖先,是壁垒时期的编号婴儿,虽然搞不太清楚到底是哪一代了,不过那对夫妻两个都是前十号噢,非常了不起对吧?男的是no7,女方是no9,所以我们就想说女儿就叫做小九吧,很有内涵的名字对吧?哈哈哈哈……」妻子爽朗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对呀哈哈哈哈……」丈夫也跟着笑了起来。
然後两人同时静默下来,没人想先开口。所以依照同等的逻辑你就叫做大七吧如何?这句话两个人都耻於说出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