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钉棺那日,时辰将到却迟迟未见他现身,并且四处寻他不着,我爹猜他大概不忍在场观看,于是便令木匠莫误了时辰赶快动手。
他们在棺木内见着了侧躺揽着我的范天涵,他身上着寿衣,平静安详。姜溱替他把了脉,筋脉尽断。
他们还言,范天涵改了灵堂挽联:
生死相许
难求生前长相守必得泉台永相随
本该是个梁祝般的美满结局,但由于添了天涵这个死者,又得重新算时辰才能入殓,入殓那日,宝儿趴在我胸口嚎哭,忽然听到我的心跳,吓得昏了过去。姜溱大惊之下脑子开窍,跑回山上寻找她神医师父的灵丹妙药,竟发现号称出外行医救济世人的师父在窝里睡觉,原来她师父出门行了七天医,觉得太累了,便放弃了悬壶济世的念头。于是姜溱带着神医回来,神医言我虽被拂云掌伤了元气,但我由于我亦练过拂云掌,体内有真气护体,故我并非真死,是真气为了护体而诈死,待真气逆转,自然会清醒过来。
而神医对着范天涵发表了感叹,他道他行医多年,从未见过筋脉断得如此彻底的人。他还说断筋之人,若七日内不能续上,便是回天乏力,他将范天涵带走研究,今日已是第九天。而姜溱再回山上,却不见了师父与姜溱的影踪。
世事奇妙,我活了二十余年,从不知我体内有个叫真气的好物,这会儿却觉真气在我体内猛烈乱窜,使我喉头俗套地一甜,呕出一大口血。
尔后便是平静而漫长的等待,即无以泪洗脸,也无痛彻心扉。生若无可恋,死又有何惧,我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使我理直气壮的结局。
这日,我在书房打盹,我近日来养成一个习惯,喜欢伏在书案上睡觉,总能梦见范天涵,魂牵梦萦什么的,甚是喜人。
我睡得迷糊,只觉有人推一推我,&ldo;清浅,我回来了。&rdo;
我抬头望,见是范天涵,便道:&ldo;怎地又是你?&rdo;
他食指点一点我的鼻尖,笑道:&ldo;常梦见我么?&rdo;
我掰了手指算与他听:&ldo;第一次是去边疆找你的途中,第二次是我复活后首次入眠,尔后每次我入眠就会梦着你,我数不清了,但今日是第十八次了。&rdo;
他苦笑,&ldo;不是说数不清?我离开三个月,你才睡了十七次?&rdo;
我点头并夸奖他:&ldo;你算数很好。&rdo;
他俯身亲一亲我:&ldo;我很想念你。&rdo;
我赞扬他:&ldo;你的唇比最后一次亲我柔软了许多。&rdo;
想一想我又要求道:&ldo;你这次消失前能不能不要起大雾或者浓烟,每次我从梦中醒来,都觉得像是游了一遍地府。&rdo;
他摸一摸我的头:&ldo;我真的回来了,不走了。&rdo;
我转身抱住他的腰,埋入他怀中泪流满面,虽然他次次如是说,但我依然愿意回回相信他。
许久之后,我抬头提醒他道:&ldo;你真的不会走了。&rdo;
他以二指掐我颊,道:&ldo;不是梦。&rdo;
这三个字以及面颊上的疼痛,是我此生永垂不朽的感恩。
范天涵言神医虽替他将筋脉在七日内续上,但长好却需要很长时间待在极寒地带,于是神医带他去了玄冰山。我并不在乎理由,他只要回来便已足够。
范天涵不在时,白然将萧子云与大师兄收押大牢,说是待范天涵回来自行发落。范天涵不在之时,白然甚是忙碌,皇帝赐他自立门户,白府中养了数十妻妾,他甚是劳心劳力。
今日风高气慡,我在亭子里吃茶看画册。
师父现身时,我并无多惊讶,早料到了他又该来说情了。
果不然,他表达了对我的关怀之情后便哀伤道:&ldo;浅儿,师父知道你吃苦了,但现也尘埃落定,不如劝范天涵将子云与修儿放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呀。&rdo;
我拈了个枣子糕放嘴里,也不吭声,咱这会儿被求着呢,得摆谱。
师父又道:&ldo;浅儿,你就当积德,这么些年来,你也造了不少孽,你缺德呀。&rdo;
我这会儿谱也摆不下了,忍不住回嘴:&ldo;你才缺德。&rdo;
他点头:&ldo;可不是,我要不缺德也养不了这两混账。&rdo;
他如此实心眼,我反倒语塞了。
他又道:&ldo;以我对修儿的了解,他虽然掠走你,他一定是好生待你的。而子云也不可能无故刺杀皇帝,这中间定是范天涵为了寻你而设下的陷阱。你们虽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但总还是有惊无险,而范天涵却削下了子云一条手臂,不如算了罢?&rdo;
我一想倒也是,但还是问:&ldo;那么枉死的小丫鬟呢?&rdo;
师父叹息:&ldo;你见那些个大侠顶着替天行道的名义,杀的人难道会少?官府何时管过?杀人偿命是江湖上最无稽之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