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王熙凤想起了她那个无缘见一见阳光的孩子,才黯然神伤。我和平儿交换了个眼神,一齐跪下道喜讨赏,插科打诨。满屋的小丫头一看这情景,皆跪下了。她们不知就里,脸上是一派纯粹的喜气洋洋。王熙凤见了,不由脸色转阴为晴,笑骂道:
“都赏都赏,找你们二爷要赏去!”
一时小丫头们都退下了,我和平儿方你一句我一句地婉转劝道:
“有多少病皆从心病上来,二奶奶不如放宽心……”
“是呀,还没来的事情,就不去想它,没准人家根本就不会来呢……”
“不会来吗?”王熙凤沉吟半晌,忽然抬头道:
“你们两个,如果再说话说一半,就去太阳底下罚站去!”
我们忙笑着表示再不敢了,服侍王熙凤除了身上的厚重衣物,换上家常的半旧衣裳。
没多久,贾琏送了客回来,只在门口略站了一站,安慰王熙凤一番,说太医表示王熙凤这次胎像很稳,就匆匆又想往外走。
王熙凤立即哼道:“你干嘛去?”
贾琏回头笑道:“二奶奶别急,小的去跟老太太、太太们报个信儿去。”
王熙凤脸色僵了僵,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才垂眼道: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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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知道自己怀孕,王熙凤就减少了出门应酬的频率。合家都知道她上次怀孕时身子弱,又要强,直闹到流产,所以也都不理论。
但小院里并没有门庭冷落。
除去几个妯娌来探望的应酬时间外,王熙凤几乎是手不释卷——手不释账本。房中站着的,全是分管各部门的管家娘子。王熙凤看一回账本,又问一回话,每每把这些人问得哑口无言,只能谢罪说自己疏忽了。
如此一月过去,王熙凤把所有账本子都翻过一遍,管家娘子们回话也渐渐流利起来。除了那笔陈年的亏空之外,如今的账务,竟然少有空子可钻了。
王熙凤长吁口气,吩咐备轿,施施然往王夫人院中来。
见过王夫人,请安问好毕,姑侄两人便到耳房中来叙话。
令我有些意外和胆寒的是,王夫人似乎还记得我,因为我向他请安的时候,抬起头来,就见她很是嫌恶地瞪了我一眼。
——早知如此,我就不来了。
但是已经站在这院里了,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减少存在感。
只见王熙凤掏出了一个崭新的账本子,向王夫人仔细汇报如今已井井有条的府中账务。
王夫人接过账本子,看了几眼,便念佛道:
“我的儿!你有身子的人,就好好将养着吧,这些劳心劳神又不着急的事情,以后再做又能怎么样呢!”
又看几眼,王夫人又念佛:
“阿弥陀佛!这账本子是你弄的?怪道看着如此清爽,你可是真真下了苦功夫啊!”
王熙凤规矩地敛去眉梢的那丝喜色,只笑着回说:
“这有什么难的!如今琏二爷不让我四处走动,我又闲着没事干,做这些不过是解闷罢了,原不费什么力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