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皇帝下首的太子戴着鎏金发冠,打量了一下叶怀昭,身后的林雪岚也对他缓缓的摇了摇头。
“都说怀昭天资聪颖,但性子不定,所学颇杂,却不知对于国策和养兵之道也颇有涉猎。”
贤妃坐在婉贵妃身边笑道:“你若问他哪种品种的狗更好,他能说上半天呢?”
叶怀昭带着笑意说道:“回陛下,怀昭不懂治国也不懂养兵,但对于养狗却是精通,而这镇北防线啊,其实是一个道理。”
坐在上首的皇帝脸上的不虞稍减,问道:“此话怎讲?”
“镇北防线几洲一体,由一家号令,动作迅猛令行禁止,方才让北戎鞑子忌惮。屯田养兵可以,但西北边境都是盐碱地居多,种出粮食的产量肯定不够,若需屯田,还得朝廷派出精通农业的学士参与,否则光靠边关那些莽夫怎么行。”叶怀昭言辞温和,看似是赞同屯田的。
“但是若要实行新政,想必要设立新的机构增加新的官员,虽然我不懂职权如何划分,但我做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就跟养狗一样,到时候到底听谁的意见呢?”
“呵。”现场传来了一声娇笑声,竟是皇帝身边最受宠爱的柔贵人。
“柔儿有何高见啊,说来听听。”
一语既出,坐在皇帝身侧的妃子脸上精彩纷呈,下面的皇子也是面色各异。太子面色阴沉,大皇子一副看戏的表情,三皇子双拳紧握,四殿下脖子上青筋暴起。
“放肆,一个小小的贵人,哪里来的你说话的份。”排行十一的小殿下年方十岁,首先沉不住气的嚷嚷开来。
“十一,坐下。今日家宴,但说无妨,兼听则明,兼听则明嘛,柔儿,你且说说。”
那柔贵人一笑嘴边一个梨涡,“我是好笑叶公子将那边关战士比做了狗,方才忍不住的,陛下莫怪。其实,柔儿一介女流哪里懂这些,只知道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兵士也是陛下的兵士,臣子也是陛下的臣子,无论他的上属有几人,他都应当听陛下的才对啊。”说话间一派天真神色,却是极大的取悦了皇帝。
“哈哈哈,柔儿啊,你倒是比那朝堂上大多数人都更加的忠心,怀昭,你认为呢?”
“贵人说的句句在理,但陛下日理万机,不可能面面俱到,而臣子,便是为陛下分忧解难的。文臣治国、武将安邦、后宫繁衍子嗣、御医照顾身体,还有无数的宫人、臣民,都是陛下的子民,每个人都不可或缺,但术业有专攻,每个人虽然都为陛下排忧解难,但做的事情是不一样的。”
这话既取悦了恒昌帝,又暗讽了那柔贵人。
“好,不愧是殿试三甲叶继南的儿子,那你之前说会在镇北防线实行此举会动摇国之根本又是何意。”
“臣子虽然都为国为陛下尽忠,但不同的人做事的出发点是不一样的,武将要的是抵御外敌,守护国土,更看重的是如何保持战力。而屯田官吏却一心为了增加粮食储备,提高产量,将兵士当做农夫用。两者虽然意图都是为国为陛下好,但行事方法必定会起摩擦,反倒是拂了陛下的美意。”
恒昌帝沉迷享乐,最烦的一件事情莫过于在朝堂上听各派大臣争执不休,此刻试想了一下的确如此,尤其是楚安熊那个暴脾气,肯定会将派去的官员轰出去,那些官员又得上书哭诉。虽说户部主事提出的这个主意甚得他心,但兵部言明北戎环伺,万一趁机偷袭。
那些臣子太讨厌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规矩,个个自诩清流,冒死进谏,经常听的他心头火起恨不得将人拖出去砍了,但理智又让他硬生生的忍住,但心里有一股气就是想要跟他们对着干。所以他便将这股火气带到了后宫,想来试探一下自己的儿子。而自己这些好儿子,应当早就通过自己的眼线,知晓了前朝的事情,各个都顺着自己的话说,免得触了自己的逆鳞,让他一口气杵在胸口硬是没有发出去。唯独这叶怀昭,意思跟那些朝臣是一个意思,听起来却要顺耳多了,也或许是这人比那些朝臣长的好,声音动听些,总之,恒昌帝觉得胸口那口气顺了。
“怀昭啊?你真的不入仕?”恒昌帝吃了一口云霞郡主喂的糕点,问道。
“怀昭意不在此,以后若有机会,愿游历山川,替陛下看一看这大好河山。”
“皇爷爷,你可以封他一个官。”云霞郡主粉雕玉砌的窝在恒昌帝怀中。
“哦?愿儿你说,封个什么好?”
颜如愿歪着脑袋,嘴角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我的驸马呀。”
在场的人全都哄笑了起来,就连叶怀昭站在席下,也对云霞郡主拱手,“多谢郡主抬爱。”
“你才几岁。”一旁的皇后也笑着捏她的小脸。
“那有什么?”颜如愿站了起来,神气的走到太子旁边。“太子舅舅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娶亲了。他那么好看,那么多狗,肯定很多人抢的,我不早点定下来,他就跟别人跑了。”
“咳咳咳。”杨景和一口酒给呛到了气管里,咳的满脸通红,只差笑的满地打滚了。
太子一把抱起了云霞郡主,在她脸蛋上蹭了蹭,“哪里来的小活宝,舅舅可舍不得你嫁人呢?”
“玟儿,你就会惯着她!”恒昌帝端着酒杯笑眯眯的看着堂下欢笑的众人,此时方才有了一丝天伦之乐的样子。
太子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松了口气,这么多天,父皇虽然没有因三弟被刺杀一事责罚他,但一直冷遇他,此刻方才叫了他的名字。
杨景修在一片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中握着酒杯,转身看着自己斜后方的青年,一袭月白的袍子,在灯光下越发丰神如玉,一杯又一杯的酒入了喉,上了脸,晕染出一片春色。他喉头紧了紧,是啊,云霞郡主说的对,这人这么好,肯定很多人抢的。
他看着叶怀昭眼神晦暗,完全没注意到坐在上首的母亲看着他,也神情莫测。
叶怀昭酒饮的有些多,从轿中跌落的时候,被冷风一吹方才睁开了眼睛。
“对不起,叶公子,对不住。”抬轿子的小太监跪在地上一个劲的请罪,他却在他抬眼的那一刹那醒了酒,那人眼神似曾相识,还有眼皮上那米粒大小的红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