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兮南从五年前开始就把每本书百分之三十的版税投给慈善基金会,那笔钱落成这个山村的学校。每年基金会也会往这里派两期老师,寒暑各一期。前年要过来的那个老师生病住院了,林兮南顶了缺。初到这里来时,他以为走进了与社会脱轨的另一个世界。这里人们思想上贫瘠和物质上匮乏的程度令他吃惊。
支教过程中他同王长胜有过长谈。王长胜说他们这些人都是昙花一现的美丽,而村民们需要的是一个救世主。林兮南同意,他们的确是昙花一现,只会在这里短暂停留。但改变是一件持之以恒的事情,不管多么糟糕,都不应该放弃相信希望。
那之后林兮南每年会来这里住上五个月给孩子们上课。学校的图书馆也是他号召粉丝们捐来的,这里的孩子都亲切地唤他林叔叔。
林兮南自然也注意到了苏岩。“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苏医生。”他走到苏岩面前,小声说道。
苏岩笑笑,“是啊,真是意外。”
王长胜说:“没想到你们认识。也对,小林也是海城人。”他笑着招呼林兮南入席,坐在上宾的位置。他一坐下就有村民来敬酒,嘴里说着感谢的话,然后一口闷。林兮南红着脸端着茶回敬。他不会喝酒。
“大家都很喜欢小林呐。“王长胜小声说了一句。苏岩看着被围在人群中的那个人。脸色比火光更红一些,有时会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笑的时候咧出八颗白牙,一脸傻相。
苏岩叹了口气:画风太美,不忍直视。
宴席上宾主尽欢,散去后有些劳累,吕春荣他们洗漱过后就睡下了。苏岩翻来覆去毫无睡意就起身披了件外套到外面去。月朗星疏,天幕低垂,仿佛一块黑色的幕布。“月亮好圆。“她低声感叹道。
“嗯,十五的月亮也很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苏岩吓了一跳,她环视了一下四周,除了院子四角的四个大铜盆也没有别人。那声音是哪里来的?她瞬间觉得冷,缩了缩脖子。
“我在房顶。”
苏岩猛地一抬头,才看见林兮南正坐在房冲她招手。“要上来吗?风景很不错喔。”苏岩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他伸手摸了摸鼻子。这是他在不好意思的时候下意识的动作。
“大半夜不睡觉爬房顶做什么?”她问。
“你不也大半夜不睡觉爬房顶?”林兮南反问。
苏岩:……还不是你让我上来的。
晚风很凉,苏岩不自觉裹紧了外套。早知就穿件厚的出来了。突然觉得肩头一暖,林兮南脱了自己的外套披在苏岩身上。苏岩作势要扯下还给他,被他一把按住。
“披着,别感冒了。”他轻轻的一句话,苏岩就真的没动。余光扫到他微红的脖颈,心想:这家伙是不是血流过于丰富,怎么动不动就脸红。过了一会儿,她问他:“你怎么会来这个地方“
林兮南轻笑,”跟你一样,被派遣来的。“
第二天清晨,学校正式复课,第一堂变成了生理卫生课。他们让孩子们站排做一个简单的身体检查。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大先生忽然出现,身边跟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小伙子。小伙子神色不太对,一只眼皮耷拉下来,嘴里在碎碎念些什么,神情恍惚。
大先生说:“这是陈老二家的大毛,他这个样子已经有四年了。他的脉搏没有异常,身上也没有外伤,我问他父母,说他也没有撞过脑袋。我用尽了中医的知识,也在巫术上寻求答案,但是无能为力。”
苏岩从他手里接过大毛,观察了他的情况。没有外伤,一切正常但精神却不正常,问题只能出在脑子里。“这里没有仪器,需要带他到医院去检查才能确诊。”
“市里有医院,不过很远,要到县里去坐火车。“王长胜说。
苏岩低下头正在思考。刘仁心说:“这几天把大家都集中起来做个检查,把病情严重的人一起送到医院去吧。”
“嗯,就这么办。“吕春荣赞同道。
“也许没那么简单。这里的人都不相信现代科学,他们都有信仰,要在身上动刀子的话,他们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大先生说。
“难道信仰比命更重要吗?“苏岩反问。
大先生默了一下。“这里的人生下来就受到神的祝福,他们相信神会庇佑他们,生老病死都是神的安排,是他们命中该有的罪孽。我可以让他们相信你们,接受你们,却无法说服他们放弃自己的信仰。”
“那怎么办?”田甜问。
范晓菁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呵,还能怎么办。让他们坐着等被神救呗。”
苏岩皱了眉头,“范晓菁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怎么了。你们爱做救世主你们去做,我没你们那么伟大。本来到这个鬼地方就够糟心的,还遇到这么一群莫名其妙的人。你管他们做什么,就让他们穷死在这山沟沟里好了。“范晓菁越说越激动,推开站在门口排队的孩子们跑了出去。
范晓菁的话让在场的几个人都脸色青白。说实话,他们最初也只是以为到这个地方待上两个月,做做样子,到了时间就能回去。但是现在,事情已经脱离了控制,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下午四点,范晓菁还没回来。王长胜说:“那个小姑娘可能在山里迷了路。一会儿太阳下山以后气温就会降下来,她抵不住寒会生病的。山里还有猎兽的陷阱,她可千万不要掉进去。”
听罢,大家一起跟着王长胜出去找人。三个人一队,循着不同方向在山里搜寻。一开始大家在一起,后来在一个岔路,苏岩跟魏海源、姜爽走散了。她一个人不敢往前,不敢呼喊,沿着原路返回。
林子很大,野草及腰,刚才走过的地方转眼就淹没在草丛里,苏岩找不到方向。她小心前行,用捡来的石子在经过的树上刻下标记。
忽然前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她有点害怕。冬天应该不会有野兽吧,不是要冬眠吗?
她捏紧了手上的石子,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眨都不敢眨一下。一个模糊的影子随着响动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等影子真正落在苏岩视线里的时候,她才松了口气。
“林兮南。”她喊了他一声。你可真是神出鬼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