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公公在龙撵一侧紧紧跟着,端的是恭谨小心。
至于韩玉沁,却是一回府便被韩大人斥责没规矩,连带病中的孟姨娘都受了喝斥。
孟姨娘没有心思用饭,第二日一早便叫身边儿小丫鬟把韩玉沁叫了来。
“可是你姐姐难为你了?”孟姨娘捉着韩玉沁柔嫩白皙的小手,眼中隐有泪光,“我就知道,她们允咱们娘儿俩回京定是没好事儿的,唉,这一回京就许多麻烦,天天喝斥,日日责罚,还不若在江南老家……就是路上逃了,也比再回这虎狼窝强呀!”
韩玉沁见孟姨娘难过,连忙反手一握:“娘,您别为女儿担忧,不过抄写几篇经文,权当练字修心了。咱们怎么说也是回府了,小心些无妨的。娘也别再说什么逃不逃的话,夫人她手段太狠,不容的。您是府里姨娘,逃奴被抓……是大刑啊!”
韩玉沁语气微顿,却是轻笑一声:“娘放心,想来,祖母已安排启程来京城了——这么多年,韩府无一子女诞下,祖母再是气恼爹爹,也不会拿子嗣开玩笑。嫡母那些手段,怕是在祖母手下过不得几招,有了祖母,您在这府里也有几分安稳日子过。”
孟姨娘失神,想起远在江南的日子,虽清苦些,却也过的自在。
老夫人对沁儿疼爱,对她也是好的,只是……
“你祖母她,最见不得人耍心机,斗狠毒,若叫她知晓你收买了她身边的丫鬟仆妇,少不得要大怒一场。”
韩玉沁却自认所做并不过分:“若非如此,早些年里夫人派去的那些人,可不是要把咱们娘俩吃的连渣滓都不剩了?娘放心,左不过是许以情,贿以利,祖母身边儿的都是人精,自知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可说。”
“姨娘知道,就是心疼我儿。这么多年了,谁能料到夫人会对我这样记恨,将咱们打去了南边儿,还不肯放过——派去的人一波又一波,各个不留情面。若非姨娘有你这女儿,总要自我了结,省的我儿跟着受苦。”孟姨娘擦了擦泪。
“娘,您别这样说。是夫人她过分了。委身为妾侍,已叫您抬不起头,她还要苦苦相逼。派去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被祖母发卖的也有的是,她却还要上窜下跳地触祖母霉头。昨个入宫见姐姐,一口一个粗鄙,不知礼,虽是训斥女儿,却也没把祖母的教养放在眼里——纵使女儿不出手,祖母也早晚要清理门户的。娘且坐山观虎斗,祖母定不会轻饶了夫人去。那样毒辣的正室,祖母不好好挫挫她的锐气,还当韩家没了骨头呢!”
孟姨娘见玉沁难得这样言辞狠厉,不由心中一紧,连忙问道:“沁儿,她们可是有什么盘算?这十年都不曾派人送个只言片语,好好的,叫咱们回京来做什么?”
韩玉沁嘴里发苦:“嫡母怕是想着叫女儿入宫吧。”
“入宫?”孟姨娘一声尖叫。
“嗯。”
外头小丫鬟急急闯进来,见二人在一处说话才放了心,不屑道:“孟姨娘您小声儿些,没得吵到老爷夫人呢!”
孟姨娘连忙一笑:“哎,我晓得了!”
等小丫鬟走远,韩玉沁心疼道:“娘,叫您受委屈了……嫡母把持韩府多年,府里全是她的眼线,您才回来,可要处处小心。”
看了眼那道袅袅婷婷走远的背影,顿道:“且等些日子,咱们才回府中,不好与夫人正面对上。”
“我晓得,以后你人前人后,还是唤我姨娘吧。夫人啊,可是给我这小院儿布了不少的眼线。”
在南边老宅子里住着,夫人还三番五次派人去动手,何况回了这京城。
韩玉沁低了低头,没应,接了之前的话,与孟姨娘说了起来:“韩玉蓉早几年死了几个孩子,最后一个儿子也没保住。这一次把咱们接回来,也是她的意思。”
孟姨娘却如兜头一盆冷水浇身,一下子失了力气:“姨娘猜着也是。她没了孩子,若还想上位,必要培植自己的人,底下也要有个皇嗣支撑。莫非,你长姐她想你入宫为她手里的棋?”
“嗯,我猜,她是觉得我养在乡下,蠢笨粗鄙,无知之人也好拿捏,又长得不错,好利用罢了。”韩玉沁说这些的时候,面色容色淡淡,无悲无喜。
“唉,这可怎么好?都说皇家宫苑是富贵窟,可韩家长女那样心机手腕的都没保住一子半女,我的沁儿……都要怪姨娘当年没有拦住你,那避子的药,竟成了今日的果。她不能生,却偏要拉拔了你去!”
韩玉沁连忙拉住孟姨娘的手,往外头瞧了一眼,不让她继续说,却是低头叹了一声。
孟姨娘心疼地看着她,心里却真切祈祷上天,将这孽债报应到自己身上,绕过自己年幼孝顺的小女。
当年,韩玉蓉小小年纪,就练就一身狠毒,对待府里几位姨娘,非打即骂,尤其对自己嫉恨非常,看不得老爷对她与沁儿好半分。
韩夫人挑唆着府里上下传她勾引小厮,硬生生按的罪名,令得老爷醉酒之下,将她往死里发落。
玉沁当年,不过是六岁稚童,哭的险些断气,却背着自己将夫人赏赐的药物添到了韩玉蓉的补药中去……那药,是府中姨娘常年避孕之药,大寒之物,韩玉蓉那时年幼吃过之后,尤病了半月余,却不知其中沁儿手脚。
虽多年过去,可看韩玉蓉难以有孕,生子也是羸弱,说不得就有当年那一剂药汤的果报……而如今,她不能生,却偏引了沁儿去入宫,这难道又是另一场因果轮回吗?
“什么因果,沁儿却是不信的。”韩玉沁低头,神色晦涩,“夫人杀生多年,府中稚子何其无辜,几位姨娘又哪里都是不知足之人,偏她容不得,见不得,断了多少人性命!”
眼见孟姨娘神色哀戚,玉沁不忍她为自己担忧,连忙一笑,宽慰道:“况且,沁儿自觉比那韩玉蓉可强多矣!而且,这不是还没作数么,娘与祖母早前帮我安排了婚事,王家的哥哥是与咱们一道入京的……我去与他说,让他家早些迎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