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下第一个通道走到一半的时候,我意识到皮塔刚才说的话确实不同以往。他看上去更像原来的他,那个当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时,却总能找到合适的词语的他。略带嘲讽、略有夸赞、有些滑稽,却不会惹得任何人不快。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正在盖尔和芬尼克的看护下艰难前行,眼睛盯着脚下,向前探着身子,好没精神,但有那么一瞬问,那个原来的他确实回来了。
皮塔说得对,波洛斯抵得上十个霍罗。在地下,一些宽阔的通道织成了一个清晰的交通网,正好与地面上的街道相对应,就在主街道和十字路口的下方。它被称为&ldo;中转通道&rdo;,小卡车使用这些通道来为城市运送货物。白天,这里的许多堡德被关闭,但在夜晚,这里就成了危机四伏的雷区。除此之外,成百条各种通道、维修井、火车道、还有排水管道使地下构成了一个多层次的大迷宫。对于一个新来的人,许多地方极为危险,而波洛斯对这些地方却了如指掌,比如哪些分岔口需要戴面具、哪些地方有通电的电线、哪些地方有海狸般大小的老鼠。他提醒我们哪些下水道会问歇性放水,怎样避开艾瓦克丝换班的时间。他会把我们领到潮湿、昏暗的管道去躲避悄然通过的货车。最重要的是,他了解监视器的位置。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监视器并不多,多数集中在中转通道里,但我们还是小心地避开了。
在波洛斯的带领下,我们节约了不少时间‐‐如果和在地面上行进相比,应该说是大量时间。大约六个小时之后,我们已经疲惫不堪。现在是凌晨三点,凯匹特人一直在废墟里搜寻,以防我们从维修通道逃跑。所以我估计在他们发现我们失踪之前,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
我建议休息,没人反对。波洛斯为我们找了一个温暖的小屋子,里面有许多带控制杆和仪表盘的机器,嗡嗡作响。他伸出手指,示意我们已经走了四个小时。杰克逊安排大家轮流值班担任警戒,因为我没被安排在第一班,所以我挤在盖尔和李格一之间,倒头就睡。
好像只睡了几分钟,杰克逊把我摇醒,告诉我轮到我警戒了。现在是六点钟,再过一个小时,我们就得出发。杰克逊让我吃一个罐头,并且要注意波洛斯,他坚持要整晚担任警戒。&ldo;他在这底下睡不着。&rdo;我强打精神,让自己警觉一点,吃了一个土豆豌豆罐头,同时靠墙坐着,脸冲着门口。波洛斯看上去十分清醒,他也许又重新体味到过去五年的幽闭生活。我拿出霍罗,设法输入我们所在的区域,对地下通道进行扫描。正如所料,我们越靠近凯匹特市中心,堡德越加密集。波洛斯和我不停地在地图上查找,以熟悉堡德的位置。当我开始觉得头晕时,我把它交给霍罗,靠在墙上休息。我低头看着正在熟睡的战士们、摄制组成员和朋友,我不知道我们中有几个人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当我的目光落在睡在我脚头的皮塔时,我发现他并没有睡。我真希望能知道他脑子里正在想什么,这样我就可以进入他的脑子里,解开那些纠缠着他的谎言。然而,我还是做点我力所能及的事吧。
&ldo;你吃东西了吗?&rdo;我问。他轻轻摇摇头,表示他没吃。于是我打开一个米饭鸡肉汤罐头,递给他,同时把盖子拿走,免得他用它来割破手腕或者别的什么。他坐起来,把罐头倾斜,也没嚼就囫囵吞了下去。机器的影子反射在罐头盒的底部,这时我想起了从昨天起就一直萦绕在我脑子里的问题。&ldo;皮塔,你说起大流士和拉威尼亚的事,博格斯说是真的,你说你想也是的,因为它没有闪光。那是什么意思?&rdo;
&ldo;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rdo;他对我说,&ldo;一开始,我脑子里是一片混乱,现在我能理出一点头绪了。这里有一个固定的模式,受杀人蜂毒影响而改变的记忆总觉得怪怪的,好像这种记忆太强烈或者影像很不稳定。你还记得我们被蜂咬时的感觉吗?&rdo;
&ldo;树都在摇晃,眼前有巨大的彩色蝴蝶,我摔倒在一个满是橘色泡沫的坑里。&rdo;接着,我又想了想,&ldo;闪光的橘色泡沫。&rdo;&ldo;是的。可是关于大流士和拉威尼亚的记忆却没有这些。我觉得他们在这里没用蜂毒。&rdo;他说。
&ldo;嗯,这很好,不是吗?&rdo;我问道,&ldo;如果你能把这两者区分开,你就能知道什么是真的了。&rdo;
&ldo;是的,如果我能生出翅膀,我就能飞了。只不过人类不能生长翅膀。真的假的?&rdo;他说。
&ldo;真的。可人不需要翅膀也能生存。&rdo;我说。
&ldo;嘲笑鸟需要翅膀。&rdo;他喝完汤,把盒子递给我。
在荧荧的光亮之下,他眼圈下面看上去像是黑青色。&ldo;还有时间,你应该睡会儿。&rdo;他没有反对,躺了下来,但他却盯着一根来回摇摆的指针。我慢慢地,就像对待一头受伤的动物,用手轻轻地把他前额的头发捋到后面。他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但却没有退缩。所以,我仍用手轻拂着他的头发。自从我们在竞技场分手之后,我还是第一次主动地去触摸他。
&ldo;你还想保护我。真的假的?&rdo;他轻声说。
&ldo;真的。&rdo;我答道。这话似乎还需要进一步解释。&ldo;因为你和我一直就是这么做的,保护彼此。&rdo;过了大约一分钟,他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