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病了,万香楼里的生意没人帮衬,常软玉前前后后忙个不停,只是让蒋舜华奇怪的是,常软玉近来几日总是会出去半响,直到傍晚才回来。且鸢尾这一病,常软玉对她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她好好的时候也不是十分理会她,而现在鸢尾房里缺了什么,她马上就去添置上了,连扶桑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蒋舜华素来不主动与人为敌,鸢尾病着,出于礼貌她去她的房中看望。鸢尾是个空有美貌的女子,蒋舜华不喜欢她,所以虽是讨厌扶桑,但她仍然选择扶桑做她的盟友,扶桑虽然心计深一些,但拿捏住她的七寸,她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鸢尾见蒋舜华来看她,面上有几分不屑,丝毫也不像几日前那低三下四的样子,不过对此蒋舜华并不觉得十分奇怪,听楼里的其他姑娘说,鸢尾拉拢到一个十分了不起的金主,那个人的权利,甚至可以左右万香楼的命运。
莫说万香楼再繁荣也只是个青楼,可常软玉却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外面的仗再怎么打,万香楼依旧是人满为患。她经营万香楼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明白官商一家的道理。龙都上上下下需要打点的她一处都没落下过,至于官宦贵胄,虽然眠花宿柳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越是显贵的人,利益纠葛就越多,后宅主位也并非都是大度容忍的,这一笔笔的风流帐,他们也都不想传扬出去,所以万香楼的难处,也就是他们的难处。
蒋舜华初来乍到,许多事情她也不过是道听途说不敢十分确定,听闻鸢尾的金主是西周护国大将军齐轩统,凑巧的是齐轩统原本是点的扶桑的牌子,那日正赶上扶桑的脸受伤,鸢尾见缝插针巴结上了齐轩统。
如今西周的兵权一分为二,一半由武华王晏忻掌管,另一半则在齐轩统手里。若说起齐轩统这号人物,在西周,那也是如晏忻一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一个是人人敬仰,一个却是人人喊打。
齐轩统稳坐西周大将军的宝座,其中便少不了西周太后华玥的扶持,然而华玥谋逆篡夺晏氏江山,自然也少不了齐轩统的帮助。两人可谓是相辅相成,民间盛传华玥与齐轩统淫乱后宫,但碍于齐轩统手中的权利以及背后的华玥,谁也不敢多说半句。
而让蒋舜华想不通的事,为何常软玉也因此对鸢尾变了脾气,从前扶桑伺候的可是西周威名远扬的武华王,也不见她像今日这般殷勤,难不成西周要彻底变天了吗?
晏忻自西周老皇帝死后鲜少踏足龙都,这也是让蒋舜华一直都想不通的,华玥如此不得民心,必然是人人得而诛之,但现在看来,晏忻似乎处处都在示弱。
蒋舜华按下心中的疑虑,鸢尾斜倚在美人塌上,看着蒋舜华轻柔一笑:“你来了,还说要请你过来坐坐呢,没想到你先来看我了。”
鸢尾左右都在与她说些客套话,蒋舜华也懒得与她纠缠,鸢尾从来都与扶桑不睦,原本以为这一次她要趁热打铁,彻底让扶桑的脸烂掉,昨日她房里请了大夫,想来是要开始行动了。
“常妈妈说让我多与你们学一些本事,方从扶桑姑娘房里出来就来你这儿了。”蒋舜华提及扶桑的名字,鸢尾还笑意盈盈的脸瞬间暗了下来,蒋舜华只做没看见,继续说道:“也不知道扶桑姑娘的脸能不能好了,这也有几天了,虽说已经结痂了,但能不能彻底的去掉脸上的疤痕,恢复从前那般光彩,怕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哼!最好那张脸是彻底烂掉,省的她到处勾引男人!”鸢尾也不怕隔墙有耳,也不知小些声音,连她身边伺候的人都不禁侧目是否有人听墙角。
“怕什么,万香楼还未必保得住,常妈妈最近为了万香楼东奔西走哪里有功夫理会她,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吃错药!”鸢尾越发变本加厉了,蒋舜华了微微垂头,没做声。
不过她心里却在思量着鸢尾方才那句话,万象楼还未必保得住?这话是什么意思?让原以为靠着万香楼还能过几年安稳日子,如今听鸢尾的话,大有靠山山倒的意味。
“姑娘,没有定论的事情还是不要乱说的好,没得招了常妈妈的厌烦……”鸢尾身边的丫头终于看不过去了,小声的提醒着她。
“她厌烦我,她现在还是想想如何巴结要好一些,且不说那齐大将军已经正式与她商议了替我赎身的事,单是大将军手里的权利与对我疼惜,这万香楼是散是留,都与我鸢尾无关。”鸢尾抚摸着鲜红如血的指甲,得意的说道。
“这不是还没定性,万一有了变故,姑娘现在如此作威作福,岂不是让人笑话!”那丫头又小声的嘀咕了一声,可到底还是被鸢尾听见了。
鸢尾恶狠狠的横了她一眼道:“滚!”
丫头面上有几分委屈,她是善意提醒,但鸢尾却听不进逆耳忠言,蒋舜华倒是十分喜欢这丫头,留在鸢尾这等浅显张扬的人跟前,当真是屈才了。
“你也别生气,她不过是个丫头见识短浅,做事难免畏首畏尾。倒是你所说的事情,万香楼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蒋舜华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心中的疑虑问了出来。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呵呵……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说不定哪天西周变了天,你还是一无所知的样子。不过告诉你也无妨,你是知道的,将士们远走家乡捍卫西周江山,这生活上……自然就没那么方便了。虽有罪臣妻女充为营妓,但边疆十万将士,可是僧多粥少。所以,太后想要慰劳三军将士,但好端端的姑娘家怎么肯,自然是咱们这些已经涉足风月的……”鸢尾虽是没有说的那么直白,但蒋舜华也听出了几分。
西周太后是要将她们这些青楼女子送去做营妓,虽然都是伺候男人,但这对于为她卖命的将士而言,无疑是一种侮辱。
“对了,你可能不知道,这次西周太后要慰问的是武华王带领的军队。哎呀真是可惜,扶桑的脸在这个时候毁了,否则她得知这个消息,还不知要欢喜成什么样子的!”鸢尾不屑的笑着说道,蒋舜华在一旁垂着头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
鸢尾眼中寒光一闪,所以,她一定不能让扶桑的脸好起来,否则去到了边疆事情便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那常妈妈怎么说?”此刻蒋舜华显然忘记了自己来鸢尾房里的目的,关系到自己的命运,那些琐碎的事情便都随她去吧。
“她还能怎么说,现在正四下走动呢,只是这次是太后亲自下旨,谁敢乱动心思,我看咱们万香楼逃不过这一劫了。”鸢尾倒是一点也不在乎万香楼的死活,原是她已经找好了可依靠的金主了,哪天为她赎了身,便是将军府里的偏方也比在万香楼里卖身赔笑来的自在。
“如此说来,那当真要恭喜你了。”蒋舜华这话说的有些违心,只是听到鸢尾说常软玉这几日为了万香楼在四下打点关系的时候,她的心不禁泛起一丝酸意。
开青楼逼良为娼委实不是什么善人会做的事情,但试问哪个老鸨会为了楼里姑娘的性命东奔西走,更何况这还是开罪当今西周太后的事,若是一个不小心可是会掉脑袋的差事,她大可一走了之,但她却没有那么做,而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楼里的姑娘争取一条活路。
比之营妓,此刻她们不知要幸运多少。营妓并不仅仅是含泪卖笑以供将士们娱乐和泄欲,而且还有相当一部分营妓白天充当起了杂役,为军营保障后勤,晚上陪酒侍寝,充当将士床上的泄欲工具。战争的残酷和女人的温存形成的强烈反差使得二者往往同时出现。白日行军作战,晚上则穿衣解带伺候将士,这似乎是对将士们最合乎人情的犒劳。
“不过是比你们多了一些好运罢了,我原以为那日的挑拨只伤了你们两个,今日看来也正是因为那日的事情,我才能有今日的运气。”鸢尾现在似乎一点都不害怕蒋舜华,事实上她也不必怕她,若不是有常软玉的庇护,蒋舜华何至于未曾陪客便已是艳名远播。
其实她什么都没有,也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不怕是失去,不怕死,便不怕有人抓住她的软肋。
“是啊,运气这种东西强求不来,厄运会变好运,这好运自也会变厄运。的”蒋舜华淡淡的笑了一声,佯装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略带歉意的说道:“木槿口无遮拦,姑娘莫要介怀,你病着,我便不多叨扰了,好生休息,日后飞黄腾达了,还请姑娘务必记着咱们曾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情谊。”
出了青楼的姑娘都恨不得抹杀掉曾经那段不光彩的历史,更别说什么情谊,鸢尾一定恨不得知道她在万香楼做过姑娘的人全部死掉,蒋舜华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