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许多事情她没有亲生经历过,所以以前看到母妃受到那种苦难只觉得忍让或者不去争夺便可以避过,然而现在她深切的体会到了,树欲静而风不止的无奈。她应该谢谢这些在背后捅刀子的人,因为与她们想必,她走在前面,将她们狠狠的甩在了身后,践踏了她们引以为傲的资本。
从她踏入万香楼的那一刻她便明白了,比别人出色正是她的过错。
她因为容貌出众被常软玉高看,威胁到了扶桑的位置,又因为晏忻一句话的夸赞让扶桑对她起了敌意,在扶桑看来,她事事都高过她,即便是晏忻多看了她一眼,也是极大的过错。
然而她何错之有,她此生都不想与晏忻有任何牵扯,偏是命运让他们两个一次次的靠近对方,扶桑的敌对,鸢尾的故意刁难,这一切便是在告诉她,即便你不去伤害别人,抢了别人的风头也是罪大恶极的。
至于与含笑,她二人的情谊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能善终。含笑对晏忻的爱慕让蒋舜华恶心,她可以为了晏忻而放弃自己的尊严与声誉,到最后也一定会放弃她们之间的这段情谊。
蒋舜华对于会变化的东西从来的都不屑一顾,她要的是从始至终,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离不弃的守护。然而这辈子,她可能得不到了。
经过三日的颠簸,一队人马终于到达了晏忻的军营。青灵并没有将她们带入军营,而是去了与军营相差不远的另一片营地,新按扎的营帐像是专门为她们准备的。
晏忻的军营里有一条军令,便是女子不得入内,此刻青灵将她们安置在这里,一时没有违背太后的意思,二来也没有触犯军令。晏忻果然是小心谨慎的人,不得罪太后也不轻易改动自己立下的军规,而她们这些所谓的营妓,便当真成了摆设。
“以后你们便住在这里,无事不得到处走动,特别是军营重地,王爷立下的规矩你们是知道的,女子不得入内,违令者杀无赦!”青灵看了看一个个香汗淋漓到姑娘们,不由得觉得惋惜。
但蒋舜华看的明白,青灵只是为了她们从此没了自由,从此要在这荒芜的边塞渡过自己的余生而惋惜。含笑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远远望着军营,她来到这里便是为了能被晏忻看上,从此相伴左右,然而青灵却告诉她以后便只能在这个地方与晏忻遥遥相望,她怎么会轻易妥协?
牡丹看了一眼帐篷,不由得娇声娇气的抱怨道:“军爷,这帐篷怎么住人呢,我们都是细皮嫩肉冰肌玉骨的姑娘家,这要是磕了碰了可就不好看了……”
青灵不屑一笑,她不喜欢如此妖媚的女子,这等女子从来都只是男人身下的玩物,怎么可能被真心对待:“姑娘若是想拥金卧玉,我倒是也有一条路可以指给姑娘。你们谁若是想要离开,便只管走,三日的路程到乌镇,那里也又茶楼酒肆,姑娘卖身还是卖艺,随意便可。”
牡丹被反驳的哑口无言,像她们这些没有过过苦日子的女子,没吃的没喝的在荒郊野岭行走个三两日便撑不下去了,军营里虽然艰苦,但好歹也算是吃喝不愁。
“怎么,姑娘不愿意了?军营里就只有这种条件。还有,王爷也自然不是白养你们这些人,日后你们要负责采药,熬药之类的事情。具体的尧军医会交代你们,但是记住了,无论如何都不得靠近军营重地!”青灵轻蔑的笑了一声,看着众人说道。
晏忻到底还是要存了怜香惜玉的心思,让她们做的事情也不是十分消耗体力,说起来也算是半个医女了。
待青灵吩咐完了之后,众人便散了,两人一定帐篷的住了进去,她自然是与含笑住在一起的。
她们的伙食是有人专门送来的,粗茶淡饭,像她们这种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姑娘们来说,实在是难以下咽,但是行军打仗,能有什么好东西呢。想来晏忻也是如此,他堂堂一个王爷都没有挑剔,何况是她们这些人。
晚膳之后蒋舜华简单的洗漱了一番便回营帐里面休息,然而含笑却不在里面。蒋舜华忙跑出去找她,刚出营帐却被含笑拦下了:“木槿,你如此慌张是要如做什么?难不成是要趁着月黑风高,偷偷的溜进王爷的营帐里吗?”
牡丹说话向来不留情面,蒋舜华不屑与她争论,侧身想要饶过她去寻找含笑,却没想到牡丹像是早已经只晓她要做什么一般,身子微微一侧,再次拦在了她的面前:“我知道你不屑与我说话,但是你得明白,像含笑那般没有姿色也没有情趣的女子,是帮不上你的,你想要报复汪家,不巴结上王爷,简直是异想天开!”
蒋舜华终于抬眼横了她一眼:“你该知道的,所有伤害过我的人,我都不会放过,包括你!”
然而牡丹却并没有慌张,而是不住大笑:“哈哈哈哈……”
蒋舜华不明白她为什么笑,此刻她的样子就如同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你笑什么,如果不是你,汪武何以会放纵他的手下肆意欺辱我与含笑?”
“原本就是以卖笑为生的青楼女子,如今更不济,只是个营妓!你以为我便想做营妓吗?你以为我就想整日取悦男人吗!我不过是想在一切成为定局之前巴结上一个有权势的人,那是做他的妾室也好,总好过被万人践踏!”面对蒋舜华的轻蔑与不屑,牡丹的情绪忽然间十分激动:“欺辱?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是个奴!从今以后注定要被人践踏的奴!你在男人身下的娇吟与颤抖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是为了泄欲而存在的奴,你有什么资格去怪别人欺辱你,你还有何尊严可言!”
牡丹的话让蒋舜华犹如置身数九隆冬的冰窟里,她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自尊,最终都败给了一个身份。她从一国公主之尊沦为一个卑贱的奴隶。从此之后的每一天,她都摆脱不了这样的身份。
“那又何妨……”蒋舜华咬着牙抬起头看着牡丹,纵然她的身份与她的能力都无法改变现状,她也不容许自己轻贱了自己:“牡丹,你自己甘愿下贱那是你自己的事,不要把你的想法加诸在任何人的身上,尤其是我,我跟你不同。即便你日后跪下来求我,我都不会对你心软半分!”
“哈哈哈……我会求你?木槿,你真以为你这张脸都摆平任何事吗?咱们走着瞧,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牡丹依旧不愿意放她过去,蒋舜华狠狠怒视着她。
“我奉劝你一句,若是不想那么快丢了性命,还是不要过去,免得被含笑那被丫头连累,你死了,我以后的日子可就寂寞了!”牡丹看着她一副着急的样子,声音里满是惋惜。
蒋舜华听着便更加紧张了,她纵然不把含笑当做姐妹看待,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送死啊!
“你让开!”蒋舜华冷冷的说道。
“哼!既然你那么不听劝,那我也就不拦着你了,但愿你来得及!”牡丹似笑非笑的说道。
有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会讨厌她。从前在宫里的时候,除了皇兄与母妃,其他的兄弟姐妹个个都躲着她。皇兄说她们不亲近她是因为她太漂亮了,而女孩子都喜欢引人注目,只要她出现的地方其他的人都成了陪衬,所以她们便孤立她。
这副倾国倾城的容貌带给她的并非是什么好的回忆,她的世界并没有因为这副样貌而变得特别,那个时候她的世界便只有被寂寞浸泡的逐渐老去的母妃以及无论如何努力也得不到父皇青眼的皇兄。
然而就是那个一直得不到疼爱的皇兄,宁死也不愿离开那座已经倾颓的宫殿,她不愿意相信一直疼爱她的皇兄已经死了。她一直相信人傻自由天顾,她一直相信与敬畏着命运,她希望这一点的虔诚能够得到上天的怜悯,能够给予她一些奇迹。
此刻天已经全黑,今日的夜空犹如墨染,看不到一点星辰,就如同她如今逐渐不如黑暗的人生,若不是确信方向,她一定已经迷失在这无边无尽的黑暗里了。
问时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从前她不懂这话,但此刻含笑透彻的解析与她看。
有时候她在想,若是晏忻没了高贵的身份,含笑是否还会如此不顾一切?她不想把爱情想的如此功利的,只是她深切的被晏忻伤过,以国破家亡而终。
如今她与含笑与万香楼里所有的姑娘都不过是晏忻与华玥棋局上的一颗棋子,华玥用她们来试探晏忻,晏忻则利用她们迷惑华玥,至于一直不声不响的新帝,他又把她们视作什么?
还有一直不明身份的黄公子,他的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