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郭仁的四人抬小轿重返夏府时,已是戌时(晚上七点)。微雨全身酸痛,又困又累,实在支持不住,勉力用了一点饮物,就被碧珠强扶着住进了夏府旁那间专用来歇息的客房。这间房此时又添了装设,贵妃椅移出去之后,设置了一个格内镶板、浮雕绦线,屏心描绘山水风景的屏风,屏风后是一张檀木小床,床上一应被褥之类齐全。
微雨见碧珠也是疲累不堪,又神色中有愧,惴惴不安的,便对她说道:&ldo;你去歇息罢,叫吴二妈和萱儿来侍侯就是。&rdo;碧珠本还想逞强好胜一番,但刚答了句&ldo;不碍事&rdo;便觉头重脚轻,就向微雨福了福,去夏府厢房了。
这日晚上,微雨做了个奇怪的梦。
她梦见在一个极大极大的庭院里,一个扎着红头绳、五六岁的小女孩一个在踢毽子。这个小女孩踢得可真是好呀,边踢边数:&ldo;一个、两个、三个、四个&rdo;这个小女孩是誰呢?为什么这么熟悉呢?她在梦里想,在梦里回忆和思考着。这个小女孩难道就是我自己吗?她似有所悟。小女孩继续踢毽子,&ldo;一个、两个、三个、四个&rdo;噫,一不小心,毽子踢到了一个人身上。这个人是谁?哦,是个光头的和尚,是个50来岁的老和尚,他很慈祥,一直在微笑着。然后他看了看这个小女孩,眼里居然露出的惊异的表情。他有点严肃和认真,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说了一句话,很奇怪,微雨听不懂,但听清楚了,字字入耳。和尚说的是:
&ldo;万境梦境
此身彼身
若我如故
何从忧怖&rdo;
这一夜风平浪静,微雨醒来时,天已大白了。
她兀自还清晰的记得那个梦。那个极大极大的庭院,熟悉而陌生,不是京城的夏府,夏府没有这大的庭院;那也不是皇宫,皇宫比它大多了。她的中口还殘留着梦里和尚的偈语:
万境梦境
此身彼身
若我如故
何从忧怖
六送葬之路
这是丧礼的第三天,一切仍是如常。失了老孙头,死了何夏氏,微雨观一众仆从及侍卫,多有戚戚之颜或惴惴不安之貌;巴撒和巴荷祖孙已连续奏唱两天两夜,不见倦意,仍是旁若无人的起唱应和。
何品秋一走,微雨就更显出寂寞来。一个上午不过在西厢房或客房内辗转静坐枯想。碧珠等不敢去打扰她。偶尔有衙役来报,均是老孙头毫无音讯的消息。
午时用过膳后,微雨便打发已歇息一个上午的萱儿去何家探望何品秋,并嘱她可陪陪何品秋,不必急着回来。
接着,程平儒求见,碧珠奉茶后,依例在旁随侍。
原来,他聘请了4名本城的青壮年小伙,专来回微雨。
微雨颇为不解,问道:&ldo;不知世兄要多请这4人做甚?&rdo;
程平儒道:&ldo;是专为明日下葬礼,抬夏爷棺柩的。&rdo;
微雨迟疑顷刻,说道,&ldo;这,似是不必吧。我家这众多的仆人侍卫,个个都是孔武有力的,眼前正是多事之时,&rdo;眼光余波轻扫程平儒:&ldo;不知世兄意下如何?&rdo;
程平儒淡淡一笑,道:&ldo;在下正是为此专向姑娘说明的。姑娘有所不知,夏府祖坟山高路陡,抬送棺柩之事,决不可仅靠区区蛮力。抬棺柩之人,一需熟悉地形,二需技巧应变,三需力能耐久。否则,送葬途中,一旦失手、棺柩触地,是大不祥、大不敬之兆,不可不谨慎安排。&rdo;
微雨听他说得有理,也暗暗点头。
程平儒又接着说道:&ldo;在下所请4名抬棺之人,姑娘尽可以放宽心,均是本城知根底的,除平常以耕作商贩过活外,本城若有丧葬之事,多是延请他们前来帮忙。&rdo;
微雨便道:&ldo;既这样,便全按世兄所言办便可。此外,需得多多谢谢和酬劳他们了。&rdo;
程平儒又笑道:&ldo;那可大大不必了。在下现在便请他们来,为的便是依巴城的习俗,在抬棺柩前一晚,招待他们好好的吃一次晚膳,就是最大的酬谢了。&rdo;
微雨见程平儒谈笑自若,既不以昨日疑他下药为意,又不卑不亢,言之款款,不禁歉然:&ldo;程世兄,昨日之事,小女子&rdo;边说话,边福了下去。
程平儒连忙回礼,一揖下地道:&ldo;姑娘言重了,不必如此。&rdo;接着说道:&ldo;在下看姑娘虽不多言语,却是个明白人。发生这等怪事,怀疑到在下身上,本属人之常情。况且姑娘实际怀疑者另有其人,不知是也不是?&rdo;
微雨不置可否,说道:&ldo;人之种种,厚道憨实者有之,油滑诡诈有之,更有一些人,暗藏机锋,外拙内奸,如妖似魅。小妹久来出入深宫、相府,虽不理不问,但亦见之多矣。&rdo;
又问程平儒:&ldo;看世兄胸有块磊,想来读了不少书。&rdo;
程平儒道:&ldo;岂敢,岂敢。一切全仰仗夏爷的天高地厚之恩。在下本家居江南乡间,父亲是一介寒儒,以教习为生,虽然贫寒,一家三口倒也其乐融融。谁料十年前家乡突发疟疾,父亲、母亲相继染病身故,只剩在下一人随乡民四处流亡逃生。因这巴城四面均有野果可吃,在下沿途采摘充饥,竟误打误撞,进入了这山中腹地。巧遇夏爷,见在下方才七八岁,实在可怜,收养膝下。又常常教我识文断字,这些年也些须读了几本书。&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