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真派雄踞云梦大泽,占地极广,门中弟子上万,这些人各自修行,虽是同门,一辈子不曾照过面的也大有人在,今日乃是二十四年大比之期,因此各自从四面八方赶到,聚在一处。这大比一方面考校弟子修为,二来能观摩同门手段,也可以取长补短,至不济也能激励弟子努力向上,因此洞真派对这事都是十分重视。
每次门中大比,都由一位元婴真人亲自主持,以表重视之意,此次却是莫九城莫真人主持,这位真人门下弟子最多,徒子徒孙加起来怕不有几千,似卓轻尘便是莫真人记名徒孙,他师父唤作韩晶。这位韩真人也是秉持了其师的习惯,收下许多亲疏不等的弟子,其中能当面叫出名字怕是连十分之一也没有。
不过这也十分寻常,固然能拜得强盛师门,乃是人人追求的理想,但入门后能否获得师父重视,才是关键。高阶修士修行,动辄闭关数十年乃至百年,谁有心思哄孩子一样地养徒弟,师有事弟子服其劳,修为出色办事能干的,自然高看一眼;那些个指望磕头拜了师父,师父便会如亲爹般待你,是打错了主意,这等人倒是惹怒师父被踢出去、甚或清理门户的可能性比较高。
虽然此次大比是由莫真人主持,但他只负责在场坐镇,那些安排处所,分配名册,裁决胜负的杂事儿,自然有门下去做。韩晶是他大弟子,这位金丹真人入道也有两百余年,此刻便指挥师弟师妹,各自分派事情,又按照以往规矩定例,于功德、道德、正德、坤德等各殿均请来数名长老,充作裁正。
这一次大比地点设在采石矶,却是一片从水中突兀而起的山崖,状如蜗牛,山势险峻,风光绮丽,又盛产一种五色神砂,可炼制五行宝物。这采石矶恰在三沙洲之间,扼居要冲,绝壁临空,水流湍急,周围又环供围护着不少大小峰峦岛屿,地势极为复杂。
大比第一个月的头十日乃是外门弟子之争,这些外门弟子并无直系师承,修为基本都是在炼气低阶,偶尔出现一个炼气四层的都是凤毛麟角,那些被瞧出有资质或是潜力出色的,早被挑入内门修道了。
洞真派虽然并不在乎这些外门弟子的来去,但也不好太过不闻不问,因此大比也将他们算作一份,挑出前十名来,赐予一些灵石丹药乃至法器等物,以资鼓励。这也是这些外门弟子唯一能瞻仰洞真派内奇绝景致的机会,平素以他们低微的修为,可是不敢乱闯,只能老老实实聚集一处修行。
不过,这些外门弟子也大多清楚,身在外门,哪怕是第一名,也没什么出路,最好是在大比中表现出色,不敢奢望被门中真人注意,就是被哪位内门师兄看中提拔,就算不能被引进内门,那也算是个依靠了。
至于后二十日,则是内门中炼气期以下的弟子的争斗考核。外门弟子只需擂台对战排定名次,内门却不同,实战只是一部分,修为高低,见识应变,都在考核之内,至于如何出题,便要看考核者如何想法,次次都是不同。而前百名皆有下赐,或是功法,或是法器,或是洞府,或是听讲,都有机会。
但若原本便是独居一岛的真传弟子,则必须参加大比,且若不能进入前十,或是被门中判定认为修为停滞不前,则所居福地也要被收回,之前每年下赐的丹药灵石也要被扣去。
洞真派中真传弟子,除了金丹境的不受限制,其余俱有定数,炼气期的真传弟子只有九人,筑基期则是十八人,每次大比,这些真传弟子总要变动一番,这也是激励门人上进之意。
蒋灵入门三年,虽然还不曾有机会拜到虞璿门下,但也得了不少指点,这女孩儿天资尚可,又肯努力,仗着鼎湖岛上的充裕灵气,倒也赶在大比之前,修到了练气第五层,以她炼气中期的修为,倒也不高不低,争夺真传弟子或者还有几分碍难,但考评进入前六十,倒也大有机会。
蒋灵冰雪聪明,知道门派的下赐并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自己表现出色,或者便能被虞真人瞧中,收为门下,有了依靠,可比别的强得多。
这大比的头一个月,那些金丹真人是不会出现的,而蒋煜也在抓紧时间修炼法力,不能陪妹妹一起。因此蒋灵便约了几个以前相好的姐妹,一起过去,正好这段时间都是些炼气期的修士出入,这样也不招摇。
……
这采石矶距离水面只有数十丈,涨水时甚至都会被淹没,而四周群峰岛屿环绕,中间点缀修葺有高高低低的亭台楼阁,专供安置门内弟子,免得挤作一团。
蒋灵同三四个修为相若的同门师姐妹,共同驾着一件云朵状的法器,恰好下方有几艘舟船,上面载着些外门弟子,众女飞过,被这些外门弟子看见,顿时引起一阵惊羡赞叹。
这几个女孩儿都也是入道未久,还未曾彻底习惯寂寞的修道之途,心思也活泛,平日里都闭门苦修,此时见得这热闹场面,又听得旁人议论夸赞,那一点点女孩儿家的虚荣心理便被小小挑起,虽然不好意思说什么,但也是脸上微微流露出得意之色。
其中一个穿着似雪丝衣、气质冷艳的女孩儿,乃是众女中年纪最长的一个,修为最高,容貌也是最好,刚才那帮外门弟子,倒大多是在议论她,此时便矜持着淡淡地说道:“这些人和我等不同,不是老死外门,便是下山求一个富贵,非我仙道中人。他们这些没见识的话,诸位师妹不必放在心上。咱们所求乃是大道,富贵美色不过浮云,可不能失了道心。”
几个女孩儿皆嬉笑着答应,唯独蒋灵心中想道:“我们在这里自诩仙家,瞧不起那些苦苦向上爬的外门弟子,殊不知在修为高的同门眼中,我们这些人和他们又有多大差别?”
这却是因为这女孩儿年纪轻轻,便受了一场挫折,痛定思痛,不说道心长进,但和这些未经风雨的同门相比,对这条路的艰难却体会更深一层。
几个女孩儿谈谈说说,忽然,上空一朵里许大小的白云飘来,数十青年男女姗姗而来,个个身有修为,仪容出色。那白云是一件法器,中央簇拥着一台云榻,素纱垂幕,伞盖遮挡,两侧各有一个侍女捧着镜盒减妆,前面有童子手提花篮开道,鲜花飘飘,金铃声声,迤逦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