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再看下去了,但不能不看,也无法不看,那闪著森森白光的尖牙利齿仿佛铁耙似的咬合在他手臂上、在他腿上、在他肩上、在他背上、在他腰上、在他身上所有地方,撕扯出一个个可怖的、思心的伤口,她真的不想再看下去了,但下能不看,也无法不看……够了、够了!再咬下去他会死,他真的会死呀,他们可以眼睁睁看著他被活活咬死,她不能,她不能啊!她想放声大吼,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如同其他人一样,没有人发得出声音来,每个人都不由自王地屏住气息盯住铁笼内惊心动魄的血战,除了笼内发出的野兽嗥叫声,现场没有半点声息。不知过了多久,终於,众人惊慌的叫声传入她耳际。「快,快开门,他的血管一定断了,快先点穴封住他的血管!」「还有这边,天哪,这边的血跟瀑布一样狂飙出来!」「老大,睁开你的眼,不能睡著,听见没有,绝下能睡著,你一睡著就醒不过来了!」「老大,千万要撑住,好不容易解决了那四头畜生,可下能现在认输啊!」混乱中,有人点开了她的穴道,她不知道是谁,她的眼里只有那个躺在血泊中的男人,双脚不假思索地狂奔过去,跪在他身边怒吼。「你欠我的还没还清,你敢给我死看看!」她这一吼,原本即将阖上的眼眸瞬间又睁大了,厉千魂吃力的蠕动著嘴唇,想说什么。紫萝衣硬把视线定在他颈部上方,不去看他身上血肉模糊的伤,还有他那几乎被咬成两截的手臂,然後,她俯唇覆在他耳畔低语,「只要你不死,我就原谅你,不过你要发誓,不管任何理由,你都不能再干那种事了,我可不许你哪天又带个女人回来,你那张床恰恰好够睡两个人,可挤不下第三个人了!」厉干魂张了好几次嘴,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来。「我……发誓……」「还有,你妹妹要再来找你处理什么鸟毛问题,全交给我处理,我也不许你又被她利用去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可以,就……交给你……」紫萝衣满意的绽开笑容,那笑,竞有几分若隐若现的柔媚。「最後一件……」她的声音更轻、更细,还有一点不好意思。「其实早在宣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所以,你正是我想嫁的人!」她喜欢他?!她喜欢他,所以天南地北的追杀他,那么,如果她讨厌他的话,他是不是比较安全?除了马场的工作之外,紫萝衣不管做什么都十分没耐性,光是坐著用餐她都坐不了多久,所以她用餐都特别快,夹菜扒饭很快,咀嚼吞咽更快,人家还吃下到一半,她早已吃饱走人了。但这回,她拿出有史以来最惊人的耐心待在厉千魂床边,照顾他、伺候他,甚至没想到要去关心一下她的宝贝汗血马。在他还不能下床之前,她都不会离开他床边。因此,厉千魂每次一醒转过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坐在床边的小妻子,而她也总是十分专注在手中的小册子上——那本她早该背起来,却拖到现在才开始艰苦奋战的小册子。她很快就察觉到他醒了,立刻倾身上前。「你醒了,渴了吗?」厉千魂点头,她马上转身去倒温热的参茶,又按住他的身子,「不要动!」再喝一口茶,俯向他,贴住他的唇将嘴里的茶水渡进他的嘴,就这样,她耐心地,一口一口的将一整杯茶喂完。「还要吗?」厉千魂摇头,她便掀被飞快的检查一下扎满他全身的绷带,确定没有再渗出血来,方才放心的盖回被子,掖紧。「那再睡一会儿吧!」厉千魂没有再睡,视线栘到那本小册子上,她会意地叹了口气,很无奈地。「好啦、好啦,对不起嘛,我早就该背起来的,就不会害你伤得这么重,差点连命都没了,真的真的很对不起!」端著严肃的表情,她认真的低头道歉。「如果这样你还不满意,等你痊愈之後,你要怎样都行,要我磕头道歉也没问题。不过我得先声明……」她有点不情愿地瞪那小册子一眼。「我可不是故意不背它的喔,我啊,原本应该是不识字的,倘若不是我老爹威胁我说不识字就不许再碰马,我根本就不想学什么字。唉,学这种东西干什么呢?真是考验我的耐性……」她开始碎碎念、碎碎念,念学写字带给她多大的烦恼、懊恼,然後又碎碎念、碎碎念,念识字後又带给她多大的困扰、烦扰。「可恶,我就知道识宇不是什么好事,开什么玩笑,居然要我背那种东西,让我死了吧!看一行字,我头就开始昏了;看两行字,头就痛了;底线是三行字,再看下去就要死人啦!可恨我老娘竟不顾我的死活,非要我背起来不可,不过两页书,整整背了我一年……」她哀声又叹气,又翻白眼又摇头。「所以啊,我一看到这本小册子头就大了,虽然小小的一本,也不过三十几页而已,可是每一页都密密麻麻的,光是翻开,我眼就花了:看不到两行宇,瞌睡虫就来造访我,这怎能怪我呢?我已经很努力了呀,你说……咦咦咦?睡著了?」静默片刻,她耸耸肩。「啧,没想到我的声音还有催人人眠的神效呢!」於是,她又继续专注在她那本小册子上,没注意到床上的厉千魂似笑非笑的撩了一下嘴角。看来她并没有完全失去女人的特性,就跟天底下所有女人一样,她也很长舌。「矿场那边都停工了?」「停了,除了守卫,全都回家准备过年了。」「好,让大家休息到元宵後再开工。」大略检视一下帐簿後,厉千魂就把帐簿交还给孟羽。「没问题,今年的总帐可以结了。」孟羽不禁松了口气,挥去一头冷汗。「太好了,算这些帐真不是人干的,要我再重算一次,我先死给你看!」厉千魂瞟他一眼。「我可算了十几年,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是人?」孟羽咧咧嘴。「是神!」庄绍飞失声爆笑。「你那张嘴才真的有资格列入神的等级!」孟羽没理会他,两眼可怜兮兮的瞅住厉干魂。「老大,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下床?」「我已经可以下床了。」「下床方便後再爬回床上去,那不算下床,那叫活动筋骨,看看你的身子有没有因为躺太久而报废了!」孟羽一本正经的解释。「我说的是下床工作。」厉千魂往後靠在好几支松软的枕头上。「怎么,急著要把帐簿还给我?」「对,」孟羽很老实的承认,「要我去谈生意、谈条件、谈判,谈什么都好,我可以拍胸脯保证用最快的速度搞定。可要我算帐……」他呻吟。「简直是要我的老命,帐簿才交给我一个月,我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啦!」厉千魂阖上眼。「大夫说至少得再半个多月,即便我想提早工作,萝衣也不许,你就再忍忍吧!」「再忍半个多月?」孟羽惊呼,想哭了。「到时候我的头发就全白啦!」「把总帐结完了就行了!」声落,厉千魂怱地睁眼往门外瞟了一下。「好了,你们可以定了,快回去暍粥吧!」庄绍飞和孟羽恰好与兴高采烈的紫萝衣错身而过。「来了、来了,好甜的腊八粥,来暍罗!」她捧著一支拖盘进房,上头两碗腊八粥,一碗给厉千魂,一碗自己端著,然後一屁股坐上床沿。「我最喜欢暍腊八粥了,兰嫂在煮的时候我偷暍了好几口,其实跟我们江南的腊八粥差不多嘛!」「除非是咸的,否则腊八粥吃起来都差不了多少。」「说得也是,材料都差不多嘛!」见厉千魂暍了一口就停下来望著碗里的腊八粥不动了,紫萝衣不禁奇怪地再多暍两口。「干嘛,不好暍吗?下会啊,我觉得很好暍呀!还是你的左手仍然无法使力,捧不住碗?要不要我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