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三的夜里,钟亭接到老万电话。
迷迷糊糊接通,老万的声音有些犹豫:&ldo;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啊,我实在是,这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一声。&rdo;
钟亭在床上坐起来,稍稍定了下,轻声说,&ldo;出什么事了,老万,你说吧。&rdo;
&ldo;钟亭,志斌的奶奶刚刚走了。&rdo;
老人从大年初一开始,转入重症监护室,前后抢救三次。直到这一夜,没能再撑下去。钟亭匆匆赶到医院,老万已经在那边,老人已送进太平间。何志斌的叔叔、婶婶、表弟在走廊上哭,几个丧托围在旁边售卖寿衣、骨灰盒。何志斌婶婶哭得坐在地上,被儿子搀扶着。
何志斌叔叔这边跟医生谈完话,丧托趁机拉他到一旁谈寿衣价钱。老万一把过去隔开那人的手,叱骂:&ldo;死人钱也赚,他妈给我旁边去!&rdo;
钟亭站在墙边,安静看着新年深夜里凌乱的一幕。处理好眼前事,老万跟她走到门口透气。
仍然能听到里面不时传来的女人哭声,撕心裂肺的。
&ldo;人活着的时候不见好好得待,人走了来哭鬼了……&rdo;老万咬了支烟在嘴上,没有点,愤愤地道,&ldo;妈的,这个当口出这么个事。我现在一点主意都没有,这事要不要告诉志斌。&rdo;
正是紧要的时候,告诉他,怕他在里面情绪激动,出什么岔子。不告诉他,这是他最亲的人,于情于理都过不去。会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ldo;告诉他吧。&rdo;钟亭的声音听着有点遥远。
咽了下口水,老万在几个口袋拍了拍,掏出打火机点火。
老万听了钟亭的,托律师把话带进去。律师说何志斌挺冷静,没多说什么,托老万在老人丧事上多帮忙。有什么等他出来再说。
于是老太太的丧事基本是老万操办的,出殡那天钟亭去了。何家亲眷朋友不多,何志斌出事后,原先往来的一些亲友避之不及,没什么人来送丧。
那天是个阴天。钟亭跟老万在殡仪馆内看着人在哭声中被火化、装进骨灰盒。他们陪着一起去坟山下葬。
空气里的淡弱阳光蕴含着一种沉重,站在矮松树成片的坟山上,钟亭失神了。
在周围此起彼伏的哭声中,她感到一种不可言状的深切悲哀。
为他,也为自己。
二月头上,案情发生变化。有人的供词将何志斌的贿赂金额从120万变成300多万。律师和何志斌进行沟通后才知道,那是孙蓉自己的账,当时走了他的公司。现在孙蓉人在国外,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检方没有对她进行抓捕。
而在何志斌这一头,这样的证词直接影响他的认罪态度。
老万一开始把孙蓉的事瞒着钟亭,直到瞒不下去,才跟她说了大概。讽刺的是,据他的消息,孙蓉和他的丈夫已经和好了。
律师也觉得棘手,问钟亭,&ldo;要不要安排你们见一面,按道理在这个阶段不能见,你也不是家属。但我这边可以帮你开个证明,以实习律师身份跟我去。到时候可以简短说两句,安抚一下他的情绪。&rdo;
&ldo;不用。&rdo;钟亭说。
会见室内,隔着铁栏,律师说完案情的进展,看着里面的男人。
&ldo;对了,小钟还让我带句话给你。&rdo;
男人坐在木椅上,手上带着手铐,面色冷硬。
&ldo;她说什么?&rdo;
&ldo;她说,你奶奶面前的第一支香,她帮你上过了,你安心。&rdo;
双颊紧绷,男人渐渐咬住牙关,良久,却笑了下,&ldo;知道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