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韶还在迟疑。
郑朗道:“子纯,听闻你在缘边时披盔甲,可有此事?”
“郑公,我虽是文臣,不与武将同甘共苦,将士岂能为我……朝廷所用,此亦吴子用兵之道也,听闻郑公昔rì在西北,也时披盔甲,与将士同甘共苦,又对将领推心置腹,我想,此也是郑公屡次取得辉煌大捷的原因之一。”
“倒也不错,这正是我刻意让人替你打制这套盔甲的原因。昔rì狄青去世,西北崩空,若狄青在世,治平时,西北岂敢犯边?况且狄青活到现在,也不过六十出头,那么早就去世了,我心中时常想到,甚为痛惜。”
郑朗对狄青的感情不用说了。
“以前在两广困于疟疾,钻研了一些医术,不jīng也,然后刻意调查了一些在南方兵士得病去世的原因,有两成多死于疟疾,一成多死于瘴疠,还有近一成就是死于各种疽病。我又与几个大夫做过交谈,疽病发作原因有很多,其中最重要原因是热毒:导致。在北方问题不大,南方天气酷热,有的地区十分湿闷,北人不习惯,容易积发热毒,产生疽病。特别是兵士,交战时那怕天再热,也必须穿戴整齐,一套铠甲重达四十多斤,人体内更容易积累热毒。”
“郑公,这个不用担心,我本是南人,河湟天气远不及南方酷热。”
“非也,你在陕西游历多年,对各地气候比较了解,若是在泾原路与鄜延路,即便是夏天,天气也比较高凉的。但想要开边河湟,洮州岷州一带两面羌必须要征服。哪里山高林茂。有的地区河溪密布,每到夏天到来,水汽蒸腾,不亚于南方。若再盔上厚厚的盔甲,就容易让身体积累热毒。我非是爱你,而是爱国。狄青种世衡等名将去世后,我心中恍惚,不知所为。国家不缺士大夫,乃缺jīng懂军事的武将或者大臣。你在葫芦川表现出sè。乃是国家以后在军事上的栋梁之材。我不想你出任何意外,开河湟如你策论,非是为了开边,乃是为了对付西夏。想对付西夏,最少得数年后了。这几年我不想你出任何事。”
“谢过郑公。”
“记住。若穿盔甲,只能穿它。”郑朗再次郑重地说了一句。想对付西夏,不能让高遵裕胡来,也不能让李宪统兵,只有两人,王韶,章楶。两人那一个郑朗都不想让他们出事。
王韶在史上出了事。每战必披挂整齐,亲临前线,连夏天在洮岷那些湿热的山林里也是如此,这才中了招。死的很惨。一些文人篡改史书,幸灾乐祸记载王韶因为疽病,肉烂没有了,烂到骨头。全身发臭,死前每天痛疼地嚎叫。更没有等到五路伐夏。若是王韶能活到那时候,整个史书都会改写,甚至世界历史都会改写。
没有西夏牵制,就算女真、元蒙兴起,想吞灭中原,难度无疑会增加十倍以上的。
王韶不知道这背后郑朗用了多少心思,但是很感谢。
“子纯,今年军器监将换防一批盔甲,你回到秦州后看一看,以秦凤路优先。”
“谢,”王韶这一回才真的大喜。
新盔甲知道的,成本王韶不会管,关健是重量,就是马甲,重量减轻,战马跑起来速度也能提上来,况且宋军还有许多是步兵。
但在郑朗心中,这份礼物远不及前一份礼物,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宋朝不是没将,是没有用好将,潘美、杨业、曹玮、狄青、王韶、章楶。一代接着一代相传,什么时候缺少名将的?
只要王韶活着,未来收复西夏郑朗就有了底气。
不能说的,继续送出第三份大礼包,问道:“什么时候准备收复河湟?”
“郑公,我还要招揽俞龙珂,此人乃是缘边最大的蕃部,一旦招拢,收复河湟就会有十万的把握。但招拢后,还要准备,刺探情报,最少也要到明年夏天了。”王韶不确定地说。顺利的话,明年夏天就能动手,若有意外的话,比如西夏与宋朝爆发更大规模的战争,比如契丹突然进入,比如大灾害,那么只能往后拖。
“明年夏天就来得及,这里有一份清单,”郑朗递了一张表格给王韶,道:“若是明年夏天,我每年会视情况,拨八百到一千万缗供你支用,或是武器盔甲,或是粮草物资,或者钱帛赏赐。这份清单上是预算运至秦州的价格,你自己掌握。”
“谢。”王韶大喜道,今天郑朗让他惊喜连连。忽然又怀疑地问:“郑公,那么朝廷怎么办?”
“欠负可以慢慢偿还,但兵战乃危道也,一转眼之即,便是千万兵士的安危。欠负无事,大不了晚一年偿还,军费却是不能耽搁。但我有几句话要说。”
“请教。”
“子纯,为何你此次兵未发,争议越来越多?”
“李师中。河湟蕃人凶悍,西夏屡屡大败,朝堂有人疑虑。吐蕃不恶,用兵多少失去道义。还有……苟和。”
“不完全是,你用兵河湟,原因我早在庙堂做过解释。先说胜机,吐蕃崩裂,各部不和,不及原来强大。与西夏作战,乃是世仇,故每战皆是死战,又有高原优势,故西夏多败。然与我朝不同,我朝让西北与北方牵制,对南方蛮人软弱,故侬智高受交趾辱不敢报,却yù夺我朝两广也。而西南蛮部不顾我朝之恩惠,多抢掠,又将汉人当成牛马奴役。乃是我朝不用兵,不识汉人之威严也。西北不同,自曹玮经营,多战多捷。且河湟蕃名为蕃人,有许多是唐朝汉户沧陷的后代,血缘与我朝更亲近,甚至秦州蕃妇以借汉人种为荣。故与我朝颇为亲近,战意也不烈。若是主帅jīng通军事,足智多谋,再次悍兵勇将。有九成以上机会收复河湟也。”
“这个我真没有想过。”
“至于道义,是略有些失了道义,仍为军事需要,且木征与其他蕃部已经开始向西夏倒戈,我朝边境从德顺军西北,发展到秦州,再向南发展,西夏已将我朝整个西北包围。无奈也。我说过了,朝中宰执。以及陛下,也默认了你收复河湟。之所以反对,苟和是一部分因素,但很小,主要有两条。第一条乃是朝争。我与介甫等人发起改革,文彦博等人反对改革。我们支持你收复河湟,文彦博等人于是就反对你收复河湟。再说,苟和与保守两词几乎相等,保守派的士大夫多喜苟和,不yù生事。你为了便宜行事,营田。市易,也没有错,李师中遵守制度,也没有错。你们二人想法侧重点不同。故有争议,然到庙堂上则不然了,介甫支持你,于是拼命地替你美化。文彦博、冯京反对你。于是拼命地替你丑化。因此争议越来越多。”
王韶不作声。
他心中感到有些悲哀,眼下他仅是一个边臣。朝堂大佬打架,他又能奈何?
“这是外部因素,内部因素还是你本人。我去渭州前有太平州杭州之功,你去秦州前有葫芦川之功,我有仁宗支持,你有介甫与我支持,陛下包括太后也对你支持。你有苟和派的掣肘,我当时也有。你去秦州生事,我去渭州也生事。为何结果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