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没有什么细作。”叶池点点头,目光仍旧温和,却是不容置疑,“因为是你在与买家交易。”
澹台薰有些愕然。两年前的情况与此是如出一辙的,当时谁也没有发现细作的存在,直到两名买家公布了价格,才令官府意识到交易有问题。按道理说,商行作为中间人应该是最清楚的,可只是在后来查出了一名细作;至于是如何查出来的,也没有具体向他们汇报。
秦州的一切发展都尚在起步,与京城的情况截然不同,即使会出现有些违和的地方,也会被解释为是小城的特性。然而她一直觉得不太对劲的地方,便正是隐藏在其中。
叶池转头看了看澹台薰,最后目光落定在元子翎身上,漆黑的双眸平淡如水,却又沉静犀利:“商行原本并非是朝廷的,就是因为会有商人谋取私利,才会出现法令。你们拿的俸禄不多,所以便找了一些不会漏风的老主顾,联手以低价买下地皮,从中赚取差价,我想元家也是其中之一。至于这些被撤职的,大概就是你无法相信的人,有可能将消息泄露出去。”
言罢他再次看向了郭管事手中的名册,而对方心知躲不过去,索性装作手滑的样子,将厚厚的册子往火炉那边一掷,书页的一角在火光之中顷刻发黑了。
澹台薰大惊,正欲伸手将名册拿回来,谁知却被叶池拦住了,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心,低声道:“我都记得。”
那么厚一本册子,只是粗略翻了一下,如何能全部记得?
许是看出了她目光中的疑惑,叶池笑而道:“秦州的商行是在二十二年前建立的,第一页记载的是当年的人数,共有管事加上普通官吏十三人;第三页是第二年的名单,共有十六人,名字分别是……”
他连续说了一长串,与名册上记载的内容一字不差。不单是郭管事,连那些小吏都听得双眼发直。竟然真的……全部记下来了?!
他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澹台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听得苏玞笑道:“你还不知道么?当年叶池在国子监的时候,一年里把凡是书都背下来了。”
“……怎么做到的?”
苏玞摊摊手,表示他也不知。
她从前认为他不过是个书呆子;如今看来……还是个脑子很奇特的呆子?
望着那渐渐在火炉中化为灰烬的名册,以及郭管事等人惨白的脸色,元子翎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商行的事被揭穿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事,如果叶池能将这些人全部抓走,那么作为龙头的元家便是独大。再者以秦州的状况,他有八成的把握朝廷短时间内不会再派人前来。比起鼠目寸光地夺取一处赌坊,能够取代商行才是最赚钱的手段。
“其实你不烧也可以的,我并不准备拿你归案。”叶池突然开口,令所有人都是一怔。
大老远跑过来揭穿商行的恶行,结果……不是为了捉拿他们归案?!
澹台薰愈发不能理解他在思考什么,上前问:“呆子,你在说什么?”
“我不是呆子,我是你的上司。”他忽然扶了扶额,“如果把他们都抓走,朝廷短时间不会派人前来,届时商行会因为帮派的影响沦为私有,百姓的损失会更大。”
“……”元子翎蹙了蹙眉,终于开口,“你的意思是……你想留下这群人?”
叶池定定地注视他片刻,点头:“不错。”
真是疯了。真仗着这里是秦州,连违反商行规定的人也不抓,对情势的分析亦是与他丝毫不差。
郭管事的一颗心像被捧到天上又摔到地上,一时还没缓过神,便被苏玞带来的人领了下去。叶池转头没有瞧见澹台薰的身影,正欲起身离开,却见她突然跑了进来,不知从何处取来一套完整的七十二木牌,全部放在了桌上。
“呆子,我们试一局。”她的双眸不再是平静如水,闪烁着好奇与怀疑,似乎因为跑得太急,小脸微微发红,反倒更符合她如今的年纪,将木牌一个个排列整齐,又转身退开让叶池把木牌上的内容记忆下来。
但她给出的时间极短。
几乎是刚退开片刻,澹台薰便将桌上的木牌全部翻了回去,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双眼,抬手指向了那一块块背面完全相同的木牌。
“这里是什么?”她连声音也有些激动起来。
叶池不解她为何突然这么感兴趣,答道:“梅花。”
翻过来一看,果不其然是一朵梅花。
“那这里呢?”
“‘祥’字。”
又一看,与他说的一模一样。
……
澹台薰抑制住心中的讶然,几乎将所有的木牌都试了个遍,然而叶池每一次都能答得出来。在那样短的时间内,他的确记下了所有的牌。七十二块,一个不差。
这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事。
“你到底……”她难以置信道,“是怎么记下来的?”
叶池看了看她,迟疑片刻,俊雅的脸上露出些许无奈的笑容,“因为……我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