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话!我已经负了伤……”周良才掏出了用防水油纸包着的地图。
纸包上已经染上了血,周凉菜把纸包递给王振华,急促地说,“快,你把它带走,……”
“班长,我不能丢下你,我背你走!”王振华带着哭声要求。
“王振华同志,别忘了,你是一个革命战士,是志愿军的侦察员。”周良才一变平时的温和声调,厉声说。
王振华瞪圆了眼睛,狠狠咬住下唇,接过了纸包。
“这可比生命还重要,一定要送出去。”周良才严肃地说,又费力地侧了下身子,掏出那柄短剑,“把它也带上。记住,不管有什么困难,一定要找到游击队和梁队长!”
“是”王振华接过短剑,已是满眶泪水了。
“快走,我掩护你。”
“班长·······”
王振华哽咽地叫了一声,他怎么能把班长留在这里呢?
“我命令你,快走。”周良才声色俱厉了。
王振华猛拭了一下眼泪,一转身,向山头上的林子深处跑去。
敌人用手榴弹炸开了铁丝网,从铁丝网里冲出来,迅速地向斜坡上逼近。
周良才挣扎着向士堆上挪动了一下身子,突然向敌人射了几个点发,敌人又卧倒了。
周良才尽量节省着子弹,只打最逼近他的敌人。
他心里估计着王振华跑出去的距离,尽可能地拖住敌人。
敌人越来越多了,周良才扔出了最后一颗手榴弹,又一次端起枪来勾下扳机。这时候,枪口里只吐出一发子弹,枪声就突然哑了,子弹打光了。
敌人听见没有回击的声音,也逐渐停止了射击,小心翼翼地向坡上爬来,一个戴军官帽的漂亮国鬼子叫喊着什么。
周良才听不懂漂亮国鬼子在叫什么,可他感觉到,敌人在叫喊“捉活的”,或者是叫喊“投降吧”。他冷笑了一下异常镇静地环顾着左右,想寻找石块。
忽然间,他看到了左前方不远处那两颗小刺杉。地雷!他心里一动,脱下头上的伪军帽摔到脚下,毅然向这两颗小树跟前爬去。
太阳已经升高了,草地上一片明亮。周良才咬着牙,忍着痛,抓住草茎,努力移动着身子。他爬着,感到了阳光照在脸上的温暖,和草地上青草的芬芳气息。
奇怪的是,有一瞬间,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多年前的景象。那还是在解放前,他在那个矿上做苦工的时候,有一回因为向鞭打他的工头回了手,于是被工头和一帮打手拖到旷野上,打得昏了过去。
醒来以后,他也像现在这样,忍着痛,咬着牙,抓着一把把的青草向前爬。他还处于半昏迷中,只有阳光的温暖,和青草芬芳的气息,使他感到自己还活在人间。
他高兴自己还活着,活着就能报仇,他怀着满腔仇恨爬着,爬着,一直到同班的工友们发现……
敌人就要逼近他的身边了,周良才终于爬到了杉树旁。他停住了,他的眼光,落在那颗藏在草丛中的地雷上,喷着草绿色油漆的绊脚雷,同草从混成了一个颜色。
细细的发亮的钢丝拉向两边的杉树。他伸出手去,可是,还没有握到那细细的钢丝,就昏迷过去了。
漂亮国鬼子畏畏缩缩地围了上来,敌人知道这是他们的布雷区,畏惧地,小心翼翼地沿着士沟走到周良才身旁。
四个漂亮国鬼子围住了周良才,叫喊了几句什么,可是周良才昏迷着,一动不动。
这几个敌人用浑浊的喉音,急促地交谈着什么。也许,他们在讲,怎样把这个身上淌着血的中原人从地雷旁边弄回去。
也许,他们在议论,这个人是不是还活着?有个鬼子弯下腰来,用手去拨动周良才的脑袋。
这时候,周良才从昏迷中突然醒过来了。
他微微睁开眼睛,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支支冲锋枪乌黑的枪口,是抓着这些枪支的多毛而难看的长手臂,是俯下身来的那个漂亮国鬼子的高鼻子和凹眼睛。
这个鬼子用野兽般的目光盯着他,又一次用手来拨动他的脑袋。
“住手,狗东西……”周良才用全身力气大喝一声,猛地抬起身来,用手抓住了眼前的钢丝。
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这些鬼子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异常的恐怖表情,他看到这些野兽惊恐地,本能地向后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