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晃和江统二人又探寻半ri,终于踅摸到一处所在,周边人烟稀少,依河傍丘,有数十堆乱石阻住去路,看不清前方是何情景。
木晃看那乱石之中,一阵杀气,冲天而起,不由哈哈笑道:“看来那玄虚子应该就住在附近,这乱石阵中有气如云,从内而出,非高人行不得如此手段。”
木晃登丘陵高处观望,看那石阵四面八方,皆有门有户,心中暗暗不服,想着自己也是熟读兵法、屡经战阵的名将,若只因朱温将此人说的邪乎,自己便真被一堆石头吓住,岂不折煞了一世英名?再说,那石阵看来也只是惑人之术,因此有心试上一试。
木晃让江统待在原地,自己yu直闯石阵。江统却看出那石阵甚为怪异,本有心劝阻,只是他习惯了对木晃言听计从,话到嘴边便又咽下了,只叮嘱他小心在意。
木晃入得石阵,直往前行,走了几次,却总是打转,复归原地,有心破阵,却屡试不成,便yu回身退去,不料阵中忽有狂风吹袭,天地间顿时飞沙走石,遮天盖地;再看那些乱石,到处嵯峨似剑,重叠如山,更有江声浪涌,奔波而至,令人魂飞胆散。
木晃此时方信这玄虚子当真是位高人,急yu回转,却无路可出,只得稳住心神,盘坐地上,细细思索破阵之法。
江统见木晃久不出阵,知道他必是被困在了这石阵之中,急得在外面连连高声叫喊。
正在此时,远处忽有一人骑着头毛驴行来,口中悠悠唱道:
“糊里糊涂度年岁,
糊涂醒来糊涂睡。
糊涂不觉又天明,
复向糊涂埋心肺。
明明白白又糊涂,
糊涂饮酒糊涂醉。
世人难得不糊涂,
独我糊涂有真味……”
江统听他清越悠扬之声非同凡俗,吟诵之句虽语意浅显,境界却高深幽远,再看此人身着布衣常服,相貌长眉善目,清奇简淡,长须飘拂,凌然有仙风道骨之气、神游八极之表,约四十余岁模样,只料此人便是玄虚子,忙高喊道:“来者可是玄虚子前辈?还请快快救我义父出石阵……”
那人朗声笑道:“你既叫得出尊师名号,想来定是大梁皇帝送来的小师弟吧?师父算准你们这几ri必到,特令我前来接应。”说着催胯下毛驴紧赶几步,来到江统面前,对江统细细打量一通,口中啧啧称奇,“大梁皇帝好眼光!小师弟果有天人之姿、龙凤之表……”
江统这时哪有心思和他套近乎,只顾拱手道:“既是玄虚子前辈高足,烦劳尊驾先救我义父出石阵要紧!”
那人含笑道:“也好,如此小师弟且随我同去,师父已在府中等候。”江统依言随他进入石阵之中,瞧见木晃正端坐地上,满头大汗,显然是心神迷困所致,忙上前扶了,一同随那人徐徐而行,东拐西绕,出了石阵。
甫一出阵,木晃便向那人施礼道:“都怪木某不自量力,自取其辱,多谢尊驾救木某出阵。还未请教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那人笑道:“在下姓陈名抟,字图南,号扶摇子,今ri正是奉家师之命,特来迎接二位。木将军无需自惭,你能进这八阵图而不损分毫,世间已没有几人可比!”
木晃大惊道:“八阵图?莫非这石阵便是三国时诸葛武侯为阻东吴陆逊,于鱼腹浦所布之八阵图?”陈抟点头称是,木晃苦笑不已,心中暗叹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石阵之外,是一片竹林,郁郁葱葱,枝叶掩映。陈抟领二人穿过竹林,前面豁然开朗,遍地奇花布锦、瑶草喷香,更有溪水潺潺之声隐隐作响,平旷处几间静室幽居,全没有一丝人间烟火气,真真一处如诗如画仙境福地,和林外恍若两个世界。
陈抟领二人绕过屋舍,来到溪流岸边,见一白发长者背对着他们正在盘膝垂钓,那长者一头长发雪一样白,披散在肩上,身上也是一袭白袍,兀自端坐岿然不动。
陈抟躬身高唱道:“回禀师父,弟子前来复命,小师弟已带到。”
木晃听他口称师父,知道此人便是玄虚子,忙躬身施礼:“在下木晃,奉当今圣上之命,特护送义子江统前来拜师学艺,见过前辈。”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及一件物事,递给陈抟,烦请他转交玄虚子。
陈抟接过,走上前去交给老者。老者一言不发,展信读了一遍,方悠悠叹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三十年天道轮回,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江统听他声音苍老空灵,语气倒平稳遒劲,只是没头没脑的这几句话,不知何意。
老者依旧端坐,并不回转身来,却举起一手缓缓挥动几下,继续说道:“木将军速速回洛阳去吧!若老夫推算不差,怕是多则半月,少则十ri,大梁宫廷必生惊天祸变,那朱温命不久矣!奉劝将军一句,回去之后,切莫贪恋宦海富贵,当以激流勇退、归隐自保为上……”
木晃刚在石阵中受了教训,对这玄虚子已是奉若神明,此刻听他说朱温将死,知道绝非诳语,自然心惊肉跳,暗暗担忧天下局势经此一变,又不知要混乱成什么样子,再听他言语之间颇有护佑之意,不由感激,遂慌忙道:“多谢老前辈指点,在下定会铭记在心,谨遵教谕,这就尽快返回洛阳……”
木晃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江统,见他左顾右盼,脸上神情怪异,有些放心不下,又在玄虚子身后推金山、倒玉柱,纳头跪拜道:“小儿江统,自幼不识礼数,今后若对老前辈有冲撞冒犯之处,万望海涵,在下先行代他谢罪了。”
木晃磕了几个头,直起身来再道:“统儿年幼之时,有青城山道家真人预言此子一生行不得跪拜之礼,否则他和受礼之人二者必亡其一,此中隐情,还请前辈体察一二。”
木晃本担心玄虚子听知此事,万一误会对他有不敬之嫌,倒是麻烦。不料玄虚子竟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淡然说道:“你且去吧,此事老夫自有理会。”
江统突然插言道:“我的行李包裹还在客栈存放,待我随义父前去取来……”陈抟不等他说完,笑呵呵地打断了他:“此事就交给我办吧。我刚好要送木将军回去,顺便替你取来。”玄虚子似乎轻轻点了下头,道:“如此甚好。”江统只好称谢,不再坚持。
木晃本想再安慰叮嘱一番江统,可他见玄虚子始终不转过身来,知道是不想给自己瞧见他的相貌,便狠下心,深深望了江统一眼,再不开口,径直随陈抟去了。
江统目送木晃进了竹林,消失不见,恍惚半响,才回转身来。不料他刚一扭头,便被吓了一跳,原来玄虚子不知何时已起身来到他的近前,正笑吟吟地打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