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臂火辣辣地疼,嘴唇干裂,李毓有些茫然无措,他做了一个梦,梦久悠长,梦中他成了一道残影,不能说话,也无法举步。
大漠狂沙,烈日高阳,铺天盖地的马蹄声响彻天地,一名婴孩被一对夫妻抱在怀中,他们好似在被人追杀,身后是无数的敌人,那马上的人,搭弓射箭,霎时,无数箭矢飞驰而来,落在不远的沙丘上,而前方已然被人包抄,截断去路,敌众我寡,突围已然无望。
那郎君驻足,横剑在胸,眸色温柔地望着身边的女子,他听到那郎君对女子说:“阿韶,我对你不住,今日身陷死地,你怕不怕?”
女子回以缱绻深情,“殿下说笑了,阿韶早就说过,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只是——”看了眼怀中的小儿,“可怜毓儿才出生,还未好好看一看这世间繁华,便要与我们一同命丧此地。”
漫天箭雨瞬时而下,寒光利刃,箭箭夺命,那郎君眉目坚毅,右手执剑抵挡,左手将女子与婴孩护在胸前,边挡边退,但毕竟分身乏术、精疲力尽,身上已然血迹斑斑,只是守护妻儿的信念支撑着他不要倒下。
“不!”女子忽地凄婉哀绝,不知从何处射出的利箭,一箭贯穿了那郎君的喉咙,顿时,那郎君双目瞪圆,右手之剑缓缓滑落,溅起一片沙土,脚底踉跄两下,死而不瞑。
女子紧紧抱住郎君即将倒下的躯体,满目哀伤,她左手拽紧郎君的衣袍,将婴孩护在她与郎君之间,空出右手抚上郎君的脖颈,满手的鲜血,那般殷红。
“噗!”又一箭从背后袭来,正中女子之心,血从女子的嘴角缓缓流出,两人互相拥抱着矗立于烈阳之下,飞沙扬砾,无数箭矢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将两人完全覆盖。
那敌寇中一人一骑绝尘,黑巾蒙面,此人运目极望,所有一切,尽收眼底,那眸子渐渐浮出嘲讽似的笑意,声音冷冽:
“收兵!”
在那些敌寇如潮水般散去后,原本残影一般的李毓,忽地上身到了婴孩身上,一滴滴的血滴落在他的脸上,浑身上下被血腥气息布满,就连包着他的襁褓,都被鲜血染红,湿漉漉的。
他想出而不得,想要醒却醒不来,惶恐无助,也不知过去多久,烈日之下,尸体很快发臭腐烂,周身布满了恶心呕吐的气味,就在他受不住,几要崩溃之时,不知从哪传来缓缓的琴声,那琴声抚平了他魂灵的躁动与不安。
“殿下,你醒了。”林然干净的嗓音传入耳中。
李毓蓦地攥紧林然的衣袖,他痴痴望着眼前的女子,沉默不语。
李毓深感不安,他回忆着梦中的情景,那分明是他爹娘去世时的样子。那时,他还是个婴孩,没有记忆,何以会做那样的梦呢?是在预示着什么吗?在经历了重生这般神乎其神的事后,他已不敢把那些梦,当作普通的梦来看待。他稳了稳心神,心中暗道,得找时机寻那太卜问上一问,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然觉察出李毓的恍惚,以为他才醒,还有些迷惘,也不在意他是否回应,端了一盏温水,小心翼翼喂给他喝,李毓就着林然的手饮了半盏,乏困来袭,又睡了过去。
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又被唤醒喝药。
恒王既已清醒,想来已是好转,林然遣人去请扁桥大弟子复诊。彼时,那大弟子研究毒性已研究了个大半,只是最后几味药株还有待商酌,不得定性,见王府下人来请,知恒王是醒了,提了药箱便赶了过来。
那弟子进去时,恒王正倚着迎枕,对着王妃粲然一笑,唇角虽苍白无色,却也有了几番趣味。也不知说了什么,王妃忽地红了耳朵,一脸无奈却又宠溺的模样。
弟子不敢乱瞥,低头行礼,于榻旁为恒王切脉会诊。脉搏虽薄弱,生气已是初现,毒素被逼在左肩之处,目下需得放尽毒血,再佐以外敷内服,方可彻底清除。
只是恒王素来体弱,清毒如抽丝剥茧,怕是不能承受,于是,弟子刷刷几笔,去了几味寒性药,又添上几味固本培元的药,重新书了方子,交予身侧侍从去办。
完毕后,弟子抬袖弯身,恭谨道:“殿下目下良好,草民已重新书了方子,以此方煎服三日,三日后,草民再来为殿下看诊。”语毕,又转向王妃,行了一礼,“这几日,殿下饮食需得清淡,忌辛辣油腻,有劳王妃多多看顾。”
“先生客气,我记下了。”林然回礼拜谢。
弟子点了点头,躬身退下。
林然见恒王精神尚佳,便命仆役端了米粥上来,此粥乃林然抽空去厨下熬的,以砂锅小火熬制了一夜,“王爷一日一夜未进食,定然腹中空空,先且喝点垫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