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士卒见状,心情大振,连呼万岁,他们看见这个平时温文尔雅的长吏打起仗来如此神勇,都受了激励,相继冲上。有一个躲在后边的匈奴士卒刚挽开弓要向婴齐射箭,塞尉令史蔡毋畏擅长使短戟,见状来不及多想,手中短戟飞出,呼的一声插入那匈奴士卒的胸口。那士卒仰天惨呼了一声,手上一松,箭矢向空中射去,好像他在练习仰射空中的大雕。其他几个匈奴兵见状大骇,打马想要后退,几个汉兵飞驰赶上,几声长呼,将他们络绎斩落马下。
这时候,由于伤亡的匈奴人增多,一些没有人控制的马匹四散奔逃,上面绑着的妇女尤为惊骇。这些马匹看来训练有素,皆朝着相反的方向蜂拥而去。婴齐大吼道,给我追。他心中忧虑桑绯和扶疏,恨不能插翅飞到她们身边,他心里只是祈祷,希望上天开恩,她们不会有什么事。但是面对当前这种混乱状态,他自己也知道,这希望完全近乎幻想。
一行人追到县廷后面,县廷后面的一条街名叫万岁里,乃是城中富户居住的地方,婴齐的家也正在这个里中。此刻万岁里前人喊马嘶,大群匈奴士卒往婴齐等人的方向放箭。汉兵和他们乘坐的战马随着弓弦声,坠马的扑通声不绝。婴齐大声下令道,分散跑,不要集中在一起。他打马冲到旁边一堵断墙前,头一低,几枝弩箭从他的头顶掠过。
他勒住马,跳下来伏在墙下,心中如汤水翻滚一般,这是他非常熟悉的一段墙,往常他从遮虏障回家,都要经过这里,现在却变成了战场。他左右一望,发现自己的士卒倒毙者不少,不由得仰天长叹了一声,心中一横,从马上摘下盾,吩咐躲在对面树下的蔡毋畏,你带着几个兄弟射箭掩护我,我带其他的兄弟冲过去。
蔡毋畏道,塞尉君,还是我冲,你掩护我。
婴齐怒道,再给老子讨价还价,老子斩了你。他从身旁倒毙的士卒身上捡起弓,连发数箭,射中一个匈奴兵的额头,另一个手臂中箭,回马便跑,但是其他匈奴兵仍是蜂拥而上。
婴齐再次上马,左手举起盾,右手舞动长戟,冲了过去,几十个汉军士卒也都从隐蔽处冲出。蔡毋畏大叫道,婴君小心。他一边说,一边从背上的箭壶里拔出短戟,奋力甩出,一个匈奴人咽喉被短戟贯穿。蔡毋畏也持盾上前一步,又一枝短戟飞出,接二连三,每枝必射中一人。匈奴人大惊,纷纷退却。
第75章喋血居延城(3)
婴齐大喜,长戟也舞动如飞,冲入敌阵,登时洞穿二人。其他汉兵也相继冲上,短兵相接,匈奴人施展不了骑射功夫,一时占不了上风。
他们击溃了这帮匈奴人,继续冲到万岁里门前,看见一堆匈奴士卒正在往马背上捆扎金银细软。地下倒毙了不少男子和老年妇女,显然都是被这帮匈奴人杀害的。婴齐怒发冲冠,叱兵跟进。突然从里门里冲出一个身材粗大的匈奴人,似乎是个军官模样,大声呼道,汉兵蛮子来了吗,在哪里?让他看看老子的厉害。他身后围着五六十个匈奴兵。有两个匈奴人怀里正搂抱着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婴齐看见,那两个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桑绯和扶疏。他血往上涌,用匈奴话大叫道,放开他们,老子免你们一死。
那满面虬髯的匈奴军官闻言哈哈大笑,斜眼望了望婴齐,不屑地说,就你,只怕是来送死的罢。旁边的匈奴兵也都发出狂妄的笑声。
桑绯看见婴齐,大声哭道,阿齐,你快走,不要管我。扶疏则两眼望着他,不住地摇头。
那匈奴军官诧异地看着桑绯和扶疏,道,原来这竖子是你们两个美人的姘头,气死我了。那让老子在你们两个美人面前给他开膛破肚。
婴齐再不答话,拍马往前冲。那匈奴军官也跳上马,从腰间拔出弯刀,迎着婴齐而来。两马相交,兵器相碰,发出刺耳的声音。婴齐圈马回头,感觉手臂酸麻,心想,这匈奴人好大的力气,硬碰下去恐怕不是对手。那匈奴人也诧异道,这汉兵蛮子的手劲倒的确不赖。
他一边说,一边又策马冲上,婴齐扔掉左手的盾牌,双手握戟,迎头向那匈奴军官斫去。那匈奴人弯刀向上一挥,隔开长戟,刀刃顺这戟秘一滑,向婴齐的左手斩去。婴齐赶忙松开左手,单手握戟,圈回战马。那匈奴军官马术比婴齐有过之而无不及,纵马跟在婴齐身后,向他背上斩落。
婴齐将手中长戟反手一格,那匈奴军官的弯刀接着马奔进的速度,非常沉猛,婴齐只觉得手上的戟再也捏不住,长戟呼的一声脱手飞出。那匈奴军官哈哈大笑一声,道,往哪跑。纵马紧跟着婴齐,又是一刀往他背心斩落。
桑绯和扶疏见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声,婴齐暗暗叫苦,只能一翻身从马背滚落,抓住马腹带,贴地奔驰。那匈奴人一刀斫了个空,赞道,这蛮子的马术真不错,老子还真小看了他。
他刚说完这句话,忽见一枝短戟从侧面飞来,他赶忙抽回弯刀,将那短戟斩落。原来是蔡毋畏看见婴齐连连遭险,从旁掷戟相助。他见这枝短戟被那匈奴军官斩落,左手又飞出一枝,那匈奴军官仰身一翻,短戟从他面上飞过。他大叫道,好竖子,竟然玩起你爷爷的功夫来了。瞧我的。他反手从身后的背囊中也拈出一枝短戟,一甩手,那枝短戟带着呼啸声向蔡毋畏飞去,蔡毋畏没想到他手法这么快,刚想躲闪,已经来不及了,短戟从他胸前射入,贯背而出。他仰天吐出一口鲜血,倒毙马下。
婴齐看见这一惨状,大叫一声,心中的悲痛难以形容。他毕生的信念就是永不希望任何人为了救他而死,否则他一定要同样用生命去报答。他两眼簌簌泪下,从腰间拔出勾践剑,策马向那匈奴军官如飙风般驰至,迎头就向那匈奴军官斩下。
匈奴军官见婴齐怒发如狂,也不由得心生怯意,他来不及思索,举起弯刀,力贯右臂,格向婴齐的勾践剑。
他满以为这下依旧可以将婴齐的长剑震飞,却只觉得手头劲力一空,不知道力气都跑到哪里去了,接着他感到右臂一阵冰凉,湿漉漉的,有着一种奇怪而前所未有的感觉。他圈回马,欲再次出击,突然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他发现自己的右前臂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霎时间鲜血就把前臂漫洇得看不清轮廓。这时,他才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他惨叫一声,他妈的,好厉害的剑,天杀的剑。这回他说的竟然不是匈奴话,而是中原的汉话。
婴齐刚才一击得手,正想冲过去补上一剑,将他击毙。突然听得他说汉话,心中大惊。他知道,人到最关键的时候,往往会说回自己的家乡话。这人说汉话的腔调是如此熟悉,使他难以置信。他在长安见过各个郡国的人,这种话再熟悉不过,应该是河南郡一带的口音。婴齐脑中如电光般一闪,大惊道,是你,郭破胡!
那个匈奴军官痛得伏在马背上,大汗淋漓,听到婴齐这样叫,也大惊道,你是谁?‐‐天啊,我知,知道,你是,是婴齐。留了胡子,老子,老子都认不出你了。他疼得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婴齐大悔,没想到在这里碰见故人,当年他们作为京兆尹沈武的好朋友,是沈武的左膀右臂。那时同心协力,不知道是怎样难得的患难之交。后来他们分批流放敦煌郡,中途遇赦回家,婴齐就再也不知道他的下落。没想到他已经变成了匈奴人的军官,带着匈奴人来抢掠汉家的百姓。现实生活中,怎么会有这样奇怪而可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