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这个时间,江玉芬都会陪着林嘉平去上辅导班。更何况,继父一向对母亲并不大方,并不是能让她随便刷卡买衣服的那种人。江玉芬满面春风,闻言得意一笑,“哎呀,你林叔叔实验室前段日子出了好几个突破性成果,又拿下了不少基金会项目。就说呢,你当时刚考上京大的时候,我还觉得这学校高不可攀,所以你林叔叔刚进去教书那会,我一直劝他人外有人谦逊低调,没成想,人家现在倒成了学院顶梁柱了。”“下个月说是有学院里的聚会,都带家属去,我想我总得好好捯饬一下,不给他丢面子。”江乔不想给她浇冷水,只客气地笑笑,“是嘛,那挺好的。”母女两个都拎了满手的东西,只是江乔手里的要寒碜得多,江玉芬瞥了一眼她那个塞得满满当当的袋子,喜气洋洋的表情都冷了下来,“你这是……辞职了?”回家了,小姑娘江乔不想跟母亲解释前因后果,“发生了一些事,不太想干了。”“你……”江玉芬噎了一下,“马上就要毕业了,到手的工作说不要就不要,你都二十二岁了,怎么还会这么任性。“她皱着眉絮叨:“我平时在家忙着看你弟弟,难免顾不上你。这么大的成年人了,总要成熟一些,不要老让家里人担心。”江乔淡淡道:“这份工作辞了,还可以再找别的。我在这里心情不好,以后也只能更难受。”“难受?”江玉芬从鼻孔里挤出一声笑,“你搞搞清楚,谁上班是去当公主被人供着的?刚刚我还以为怎么了,你一说这话我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我还能不知道你?就是清高,不会处理人际关系,还不爱学,估计这次也是不懂事说了什么风凉话,被你领导忍不住开了。”江乔抿了抿嘴,拼命忍住自己顶嘴的欲望。江玉芬语重心长:“什么时候得罪的人家?要是这几天的事,你现在好声好气地给领导道个歉,无论多大的仇,说两句好话也就过去了。”江乔:“我这次,不太想让它过去。”以前的她,可能会觉得江玉芬说的话虽然刺耳,但都是对的。但就像裴知鹤说的,她的人生,其实并不是只有事事点头一条路可走。不想妥协的东西,那些不舒服不喜欢不合理,她本来就有拒绝的权利。江玉芬像是听了个笑话:“你这么大我是管不了你了,可订婚就是眼前的事儿了,云骁也由着你胡闹?”江乔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她:“我和他分手了。”江玉芬猛地睁圆了眼,劈头盖脸骂道,“什么时候的事?他说分手你就愿意分,连挽回都不知道挽回,你还有没有脑子?”江乔的语气冷下来,“他出轨在先,所以是我提的分手。”“你是不是疯了,”江玉芬拔高音量,语气里全是不可置信,“咱们能攀上裴家这种亲家你知不知道有多难?我之前早就和你说过,订婚前最容易出岔子,让你好好盯着他,你没本事让人挖了墙角也就算了,还把这种好男人拱手送人?”她拍自己胸口顺气:“考上了京大又有什么用,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女儿!”江乔笑了,“现在订婚前需要盯着,将来结婚要怎么办?我是不吃不喝地守在他身边,来一个打一个,还是直接把人锁在家里?”“我看你就是存心想气我,”江玉芬气得胸腔剧烈起伏,“你现在能跟我抬杠,都是因为你自己没本事留住男人,说了多少遍忍一时风平浪静,你现在咽下这口气把他哄得舒舒服服的,将来等结婚了,这就是你手里的把柄,你想要什么没有,还用得着在外面辛辛苦苦工作赚钱?”江乔:“所以我喜不喜欢他,开不开心都不重要,对吗?您现在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钱。”江玉芬语塞,恼羞成怒道:“你什么意思?我是你妈我还能害你不成?”江乔平静地看着她,“不是说您害我,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同样是您的孩子,林嘉平受点小伤,您能担心得一晚上不合眼,而我这么多年的委曲求全,您就能视而不见?”江玉芬恼怒得眼眶通红,但因为年轻时秀美的底子在,并不显得狼狈,反而有几分我见犹怜:“囡囡,你忘了小时候妈妈一个人养你有多难了?当时妈妈为你吃了那么多苦,不就是为了让咱们一块过上更好的生活?”“现在是个多好的机会,你只需要委屈这一阵,我们全家都能过得容易很多……”江乔别开脸:“是您全家,没有我。”江玉芬语塞,睁大了眼:“江乔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江乔苦笑,“您不用刻意瞒我,裴云骁之前和我说过,林叔叔进京大是他叔叔托人走了绿色通道。”“这么多年了,您一直教我做小伏低,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我要为了别人一家的容易,过得这么辛苦。”江玉芬第一次听江乔说这些,又惊又怒道:“一家人互帮互助本来不就是应该的?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极端!”江乔轻轻地叹一口气:“我不会再帮下去了。”她转身要走,江玉芬尖声嘲讽:“那你外婆呢,每次过节回去比谁都积极,装得一副那么孝顺的模样,不还是净挑让外婆伤心的事做。”她横在江乔面前,“因为是我们家不是你家,所以你就故意看着外婆好几个月了眼巴巴地盼着你订婚,最后把她气进医院?”江乔看着她刻薄的样子,一下子有些想不起来,上次和江玉芬好好聊天是在什么时候。看她走神,江玉芬好像捏准了江乔的软肋,上前拉住她的手:“你就趁着现在还早,跟云骁服个软……”“外婆那边不用你操心,”江乔甩开她,“你想让我做的事情,不可能。”她之前叮嘱过外婆,和裴知鹤结婚的事情先不要和江玉芬提,她准备自己去说。她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和江玉芬母女一场,即便可能只是一场闹剧般短暂婚姻,她也无意隐瞒什么。但今天的见面,让她重新认清了她的母亲。在江玉芬的眼里,她甚至算不自己的孩子,只是一个让自己一家三口跃入上流世界的跳板罢了。江乔攥紧了手里的纸袋,在江玉芬气急败坏的威胁声里,头也不回地离开。出租车在路边停下,江玉芬立在原地看着江乔的背影,怔愣了很久才记得上车。她哪里会想到,她只是随口说说的两句重话,会是这样的结局。那个永远都只会软绵绵说话,垂下头妥协的女儿好像变了。-转身走过大厦的旋转门,远离江玉芬的视线后,江乔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头一次对母亲的打压和训斥这么直接的犟嘴,架好像是吵赢了,但飙升上来的肾上腺素褪去后,指尖冰凉,抖到停不下来,连带着生理性的眼泪也止不住地往外涌。她早就习惯了江玉芬凡事都摆出一副为她好的样子,三句话不离训斥,永远都在打压她。也已经给自己打过预防针,在她订婚这件事上,江玉芬一点都不在乎她的感受,她在意的只是这背后唾手可得的豪门生活。明明她在心里默念过无数次,不要再对母亲有任何期待。但,凭什么她就要被这样对待?同样是江玉芬的孩子,凭什么林嘉平就能无忧无虑地享受一切,而她只能做那个被利用榨干的姐姐?江乔鼻子酸酸的,眼前也变得模糊起来。她摸了摸随身的小包,并没有找到纸巾,只能抬起手,用卫衣的袖口抹了一把脸。回到商厦门口,门口金色的门柱反光,江乔匆匆看了一眼,自己的头发乱蓬蓬的,眼睛红得像兔子。还在国庆假期,身边进出商场的人群熙熙攘攘,她突兀地站在门口,满脸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