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布上正好播到女主角漫步在深秋的北美,漫天金黄的银杏如雨落下,和营地随风飘落的红叶十分应景。熟悉的背景音乐响起,除了许主任组里的几个年轻女医生,不远处另外露营点的几个女孩子都被吸引得朝这边看,甚至小小声地兴奋尖叫起来。她的选片看来是很成功。江乔的脸红扑扑的,从投影仪边站起身来时,额头和鼻尖出了一层薄汗。她朝帐篷前摆弄烧烤架的裴知鹤仰起脸,刘海湿湿的,光洁的脸颊鼓起,带着些稚气的喜悦和满足。裴知鹤也回她一个淡淡的笑。他单手插兜,长腿几步迈到她身边:“露营灯没电了,和我一起去买电池?”江乔手里也没什么事要做,点点头。景区开发得很完善,便利店和卫浴隔间都有,甚至还有为数不少的自动售卖机,隔了老远就能看见荧光的指示牌。江乔跟着裴知鹤沿台阶向上,顺着指引走了大约几百米,林间星星点点的帐篷一下子少了下来。越过一片密实的红杉,在盘山公路上见过的溪谷映入眼帘,水很清澈,上面横贯着一座青石拱桥。虽然采用了仿古的设计,石材也特意作了旧,但稍微观察一下就看得出,这是景区新砌的人造景点,桥对岸就是离他们露营点最近的便利店,江乔正想加快脚步过去,却见一路上都领先她半个身位的男人突然放缓了脚步,在桥头的一块石碑前停了下来。江乔走到裴知鹤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去。崭新的湖石板,用水泥固定在底部的大理石台基上,上面刻的字一看就知是出自电脑机床的标准行楷,还填了一层刺眼的红漆。刻字内容讲的是有关这座桥的爱情神话,语气浮夸,剧情离奇,从考科举一去不返的秀才,讲到从天而降的仙女,最后大笔一挥,落脚在一句大概率是由景区老板本人杜撰的蹩脚传说:桥上有两条相距半臂的窄石板,从桥头一直笔直延伸至桥尾。相传,来这里的情侣闭上眼睛手拉手从桥头出发,一路踩着石板过桥,如果到最后一步都能踏在石板上不走歪,就能恩恩爱爱过完这一生。就……很离谱。现在的商业景区开发,真就可以为了硬扯所谓的文化底蕴张口就来。不同于她的一目十行,裴知鹤似乎看得极为认真,一直没开口,估计也是被雷到了。江乔刚想替他先吐槽两句,就见他冷白如玉的手指探出冲锋衣袖管,牵住了她的手。江乔发凉的手被他攥住,只是顿了一下,面不改色地扯了扯他,“走吗?”脱敏训练的本质是不断接触过敏原。经过这几天,她好像已经逐渐习惯了裴知鹤时不时的肢体接触。走到桥头,她的腿抬了一半,身边人突然侧过脸来。今天并不需要上班,裴知鹤的头发并未向上梳起,漆黑碎发在微风中挡去了半边眉眼,有种柔和而年轻的英俊。他镜片后的双眸映着溪水反射的碎光,像是有些为难似的,看了她几秒才开口道:“你忘了闭眼。”江乔:?她看着裴知鹤那张正经的脸,一时间有些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刚刚说的走,就真的只是单纯的过桥。但裴知鹤好像理解成了另一种邀请,而现在到了游戏正式进行的现金结账被身边裴知鹤正经的情绪感染了几分,江乔最后看了一眼脚下拱桥石板的直线,微调了一下脚尖的方向,和石板的边线平行。她微翘的长睫颤了颤,慢慢合上眼睛。裴知鹤的手比以往更牢地扣住她,轻轻捏了下她的手腕做信号,游戏开始了。他比江乔高得多,腿也长。前几次在医院里见到时步子更是迈得飞快,行色匆匆。但这次裴知鹤却走得极慢,有好几次江乔被他的手强行减速都在怀疑,是不是身边人像柯南一样被打了什么缩小剂,变成迷你版了。京郊山林里的空气清新,午后的风还带着阳光的温热,将她额前的发丝拂过眼皮,向后吹去。江乔很有契约精神,说闭眼就一直闭眼。除了分去大半心神控制脚下走直线,大自然的存在似乎也在闭眼后变得格外清晰。桥下泉水淙淙,秋风送来隐隐的泥土和植物混合的味道,一点点苦,很湿润,带着微甘。过了拱桥的最高点,下坡路变得比开始更为容易,连身边紧抓着她的大手都变得放松了一些。江乔略微加快了脚步,感觉离终点还差最后一步时,身子没掌握好平衡晃了一下,她下意识的睁开了眼——几乎只是一瞬间,甚至是连半秒钟都不到的时间里,她清晰地看见裴知鹤的上睑抬了一下,又在和她对视的一瞬淡定阖上。简单来说,就是在作弊。而让问题变得复杂的是,不仅她看到了他在作弊,而他也分明知道她看到了。江乔慢腾腾地走完最后一块砖,松开他的手站定,有些尴尬地歪头看他:“我们这样……也算是成功了?”裴知鹤眯着眼睛,像是还不太适应睁眼后的强光,低头看她时,神色中并无任何的局促,坦荡无比:“嗯,到最后都是直线。”气氛有些僵。江乔直视着他的脸,有些难以置信。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一直以来都憧憬的完美大人和她本质上的最大区别:遇到没办法快进的社死场面时,她会逃跑,而裴知鹤会平静自如地踏入其中,试图以完美的演技扭曲别人的记忆。江乔失语,在这种迟来的顿悟中开始嘴瓢:“你,以前上学的时候也会作弊吗?”完了。说出口了。江乔懊恼地咬了一下唇,想想可以,怎么就忘记静音了!裴知鹤将那只被她放开的手插回衣兜,并没有对她的失礼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只平淡道:“不会。”他重新走回她身侧,脚步放缓,像是被刚刚那个游戏掺了水的圆满结局取悦到,黑沉的双眸闪了闪,“因为读书的时候,我没有用尽全力过。”江乔有些恍惚,都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感慨了。她又想起了那张在苏城时偶然听过的,裴知鹤十二岁时录的大提琴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