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在空寂的街角寻到我我比黑夜更长久】……【夜总是沉默地恩赐和拒绝给予你有所保留的给予你一个黑暗半球的欣欣向荣】窗外是一片银装素裹。松枝上的积雪厚重,迎风落下几簇砂糖般的冰晶,盖住了行人的脚印。h留下的痕迹也被侍者悉数抹去,只剩她手里的一张薄纸。江乔的心怦怦直跳。看着那抹蓝灰色止于最后一行:【我饥渴的心百无一用这汹涌的浪带来了你】她的手停在原地,怔了几秒。直到咖啡馆的银发侍者注意到这边,弯着腰过来和她搭话:“不好意思小姐,您要坐这个位置吗?”“刚刚是我疏忽了,没留意到,现在我就把废纸和咖啡杯收掉。”江乔回过神来,连忙拦了一下:“……谢谢,您只收杯子就好。”“这位客人是我的朋友。”对上老太太有些诧异的蓝眼睛,她把信纸夹在指间,继而飞快地抬眸,“其实我,一直在找她,您知道她现在去了哪吗?”老太太拿起托盘的手一顿,步伐也止在原地。像是仔细想了一会,才满脸愧色道:“他走的时候我也没留意……不过,这位客人来的时候才早上五点多,大概是已经离开很久了。”老太太说话语速很快,带着些东欧口音。人称代词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江乔没听清,也没在乎。她嗯了一声,有些遗憾,但还是对侍者笑笑。她在h坐过的桌前又待了一会。h和她住在同一家酒店,可能是工作,也可能是旅游。一大早来到咖啡馆,一个人喝咖啡时下意识写下这样的句子,好像是幸福的,但又渗透着她看不懂的思虑。莫名的,让她想起来几年前圣诞夜,h跟她说过的那句“我失恋了”。只因为,她依稀想起了这几句诗的下文。裴家似乎也有人很爱这位阿根廷诗人。她并不清楚这个人是谁。但读中学时,她曾经在裴家老宅的藏书室里翻开过某本摊开的诗集,几页偶然翻过的陈旧诗页,像旧时光里的冬日,有雪将后面的几行诗落下。【言语任何言语你的笑声和你那如此慵懒令人如痴如醉的美丽】江乔把信纸折了几下,放进大衣口袋里。她拿起口袋里的手机,打开微信。是很在意,但眼下并不是思考h写这些情诗原因的好时机,揣测对方的心情前,她更需要的是抓紧机会——和h见面。她急匆匆地点开h的头像,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静下来给h发了条消息,不过没立刻收到回信。江乔抿起唇,在相册里又找了两张刚刚拍好的咖啡馆照片发过去。直接把信纸上的手稿发过去的话,实在是……太像变态了。这么多年来的,全都放进了裴知鹤的黑色手提包里。比起送杯子,勉强算是合适一些。万幸,论坛结束后,裴知鹤就把包一直放在了房间里,上午走的时候也轻身上阵,并没有把包带走。她选好了礼物,刚想扣上搭扣时,突然看见了侧袋里一块手机屏幕透出亮光。裴知鹤常用的生活手机她见过,黑色磨砂的外壳,和这个似乎很不一样。她把手机从拉链袋里取出来。屏幕上有几条未读微信提示,有文字消息,也有图片。联系人姓名那一行是隐私保护,只有解锁后才看得见。按理说,不应该再继续了。以前她就从网上看过一句话:没有人能从男朋友的手机里全身而退。但她相信裴知鹤,所以才担心,万一是工作手机上有什么要紧的事,可能会被耽误。手机上并没有输入密码提示,只是划了一下就解锁了。她心里莫名地有些打鼓,忐忑地落下手指,点进微信的绿色图标。半秒钟的功夫,她看见了那条弹出提示的未读消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让她当场呆愣住,另只手里握的礼物悉数滑落。太干净了。干净到不正常。雪白空荡的好友聊天界面上,除了文件传输助手,和空白的订阅号消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最新收到的消息,来自于两个小时前:【姐姐!姐姐现在是不是在柏林出差,我在这家酒店,你也在附近吗[位置]】心跳声震耳欲聋,不安放大。再放大。她抖着手,艰难地点击那个“我”的头像,那幅油画般层层晕染的雾蓝占据全屏,又缩小。随着紧靠头像的那个字母昵称再次显现,一阵冰凉从新换好的靴子传到手指尖,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住,让她舌根都发干抽痛。她的h,是裴知鹤。一声闷响,手机落到地上。她的四肢沉重得像是灌了水泥,脑子里混沌成一团乱麻,转眼想起许多以前的事。h说不要担心学费,只需要努力稳住学院前三的时候。h说不要害怕暂时的一无所有,不必拿二十岁的她和三十岁的h比较,总有一天会堂堂正正走到h身边的时候。h送她人生他有什么好怕的?从小到大,她最讨厌的就是欺骗。小时候父亲出任务牺牲,全家人伙同起来骗她一个,说爸爸过了年就回来。江玉芬再婚前,跑来高中门口接她,母女两个高高兴兴下了一顿馆子。那是她记忆里母亲最后一次喝酒,搂着她许诺了一晚上以后父母双全的好日子,满脸红光地哼着歌,给她倒了好几杯果粒橙,好像准备用糖水把她也灌醉。江玉芬是酒后多话的性子,说囡囡的小房间要贴小碎花壁纸,放崭新的公主床,继父要是对她不好,她第一个饶不了他。连裴云骁那样的二世祖也喜欢来这一套。说毕业他们就订婚,他人是散漫了点,但对她绝无二心。而现在,这个说谎的人变成裴知鹤。那个刚向她说过,在她面前没有谎言的,她最喜欢的男人。比起被裴知鹤骗了更可笑的是,她这次甚至都不知道,她到底被骗了多少。身后传来门卡刷开的滴滴声。江乔下意识地回头,看见裴知鹤站在门口,大衣衬得肩膀宽阔,上面落了一层未融的雪。他像是没料到她会直接这样坐在会客厅的地板上,垂眸扫过她面前摊开的黑皮包和手机,在原地顿了两秒,又很快藏好情绪。“酒店不像家里有地暖,非要坐在地上的话,垫点东西。”裴知鹤径直走过来,脱下那件一尘不染的羊绒开衫。展开后,耐着性子把自己的手心搓热,抬起她的半边膝盖,直接铺在她的腿下。再想向另一侧铺时,江乔直接拒绝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