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夕照,像是在问对方又像是在扪心自问:“你会不愿意吗?”
第45章皆有因
听闻了长河在牢中自杀的讯息以后,谢玄面上仍旧一贯波澜不惊,仿佛早已预料到。他慢条斯理地系好腰带,扭头去盯着背对着自己的人,声音软下了几分:“只剩下一个六皇子了。”
琼华没有转身,隐忍了许久,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连那位妖皇也会点头?”
“因为你就是最适合的人选。”谢玄俯下身,万分怜惜地吻了吻他散落在丝滑锦被上的青丝,沉着肃穆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我会为你披荆斩棘,你只要在我身后永远温柔和煦便好了。”
殿中响起一记微笑的轻笑,很快就扩散成一声肆意嘲讽的笑声,琼华字字带刺:“因为身体里流了一半的血,对吧?”话锋一转,琼华捂着被子坐起身来,满是怨怼的目光针一样猝不及防地扎在谢玄脸上,喉咙里发出一阵模糊的笑声:“可你不知道我有多痛恨这一半的血,若不是因为这个,我自小也不会遭受这么多的冷眼,长河他们也不会一直针对我。”
“我本该有一堆羡煞旁人的兄弟姐妹,可是全被我身体留着的另一半的血脉毁了。如今你告诉我,能登上九五之尊之位都是因为这一半的血脉,原来这么讽刺吗?”
“不会了。”谢玄伸手紧紧抱着他,像要将他融进骨血一样,眼里细碎的光芒闪烁不定,“长河死了,欺负你的人都死了,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再也不会有了……”
“是吗?”浑浑噩噩的琼华窝在他怀里也不反坑,只是皱着眉若有所指道,“那我现在还被困在这里是为什么呢?”
谢玄身体一僵,却是更加收紧了自己的手臂,承诺道:“你相信我,只剩一个六皇子了。只要他死了,你荣登大宝,便自由了。”
“痛恨?”昆玉不经意听到了琼华的话语,低低地重复着两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他勾起一抹嘲弄意味十足的笑意,“既然这般痛恨,那为何不舍去?既然痛恨,那便不要一边享受着妖族血脉带给他的如画眉目和异于常人的寿命,一边深恶痛绝。他若是真的不能释怀,我可以帮他解脱。”说罢,他竟然抬起腿要推门而进。
谢玄不动声色地伸手挡在他面前,不紧不慢承诺道:“我会说服他的。答应你的事情我都会做到,其他的你就不需要操心了。”
像是被他的声音严厉的音色所吓倒,望舒瞪着一双深褐色的眼瞳,躲在昆玉背后,呐呐地望着他。
视线在望舒面上打量了一下,见他依旧如常,谢玄稍稍顺了顺气,转向昆玉:“郡主身上的天妖令你拿到了吧?”
微侧脸庞,昆玉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谢玄眉眼微勾,一张俊脸显得格外认真:“是我差人告诉她,那日七殿下殒身之际有人曾看到过你的身影。”见昆玉神色恍然,他继续道:“只不过我还让别人说了些其他的,比如——你让你的手下去伺机行刺她。”
不觉瞳孔缩到了极致,昆玉顿悟,面色微变,难怪那天弱水诘问他自己父王之死与沧溟有没有关系。那她交出天妖令的原因其实是怕他继续为难沧溟……昆玉怔愣片刻,轻声问道:“……那她后来又是为何而死?是你下的手?”
“为何你们总觉得是我下的手?她一介弱女子,于我于琼华又有什么威胁?”谢玄不悦地蹙着眉峰,压抑不住地轻咳了几声,顺过了气,“若不是当初陛下将天妖令刻在郡主身上,郡主早就夭折了。豢养了这么多年,那图腾本就是以她血肉为护,早就与她合为一体,失去了天妖令,她——自然也回归于天命。”
在原地伫立了许久,一时之间昆玉竟然不知道自己回去该如何面对夕照。
梅三弄走了,剩余的族人平日里都隐藏在城中的阴暗角落里,只有在夜晚觅食之时才会出来短暂片刻,他们对昆玉更多的恭敬以及不可言说的畏惧。
因为有活得久的妖族人认出了他这张脸,当初他的祖先因为背叛之名顶着他这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活生生被放干了血。私下里有人说他怀恨在心,是回来复仇的,但是复仇的对象是谁呢?一直没有个确切的说法。
唯一能说得上话的观沧溟也走了,想他是孤身一人踏上了归程,如今,也只剩他一个人。
身体里的血倏忽之间都凉了下来,他像是记起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急匆匆地冲进了人去楼空的屋子里,怔怔地伫立了片刻才难以置信地试探着开口:“夕照?”
满室寂静仿佛在嘲笑他的愕然。
“你竟然就这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早就演得乐不思蜀了。不过你不告而别,就舍得让他这么满屋子地找你?”清明眯着眼望着掌中冰镜里难掩急切的面容,语气里满是不赞同。
心跳不由地凌乱起来,夕照面色白了白,却愤恨地笑着:“六哥这是心疼了?”
“是啊,我是心疼了。若是你真的活得清醒,那便不要随意招惹昆玉。”清明大大方方地承认,视线在他身上打量了片刻道,“昆玉要不是关心则乱,怎么会没发现你身上有我留下的一道死咒——必要时能挡一道死劫?他不仅没有看到,还把自己唯一一枚还魂丹给你吃了。”
他左一个“昆玉”,右一个“昆玉”,夕照听见只觉得十分刺耳,不由讽刺道:“六哥要是心疼,大可亲自去安慰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