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干爹,那冷宫那边呢?&rdo;严恪试探着问。
&ldo;往年怎么办,今年还怎么办吧。&rdo;冷宫住着皇上不受宠的几位嫔妃,按照份例,春节也是要挂些灯笼,燃些火烛的,只是层层盘剥下来,留进冷宫的,不过是两三支红蜡烛,燃起来熏得人眼泪直掉。
这些盘剥,严鹤臣不是不知情,只不过有人私下贿赂他,他也就坐视不理。走在悠长寂静的永巷上,严鹤臣突然想,若有朝一日他身故,只怕是要永堕阿鼻地狱,不得超生的。他眼中一片冷寂浩瀚,他本就不信鬼神之说,若来世入畜生道又如何。
只图今生今世,旁的理他作甚。严鹤臣伸出手,这双手的掌心有薄箭,指骨分明,这手握得是朱笔,他爱的是权势无边,眼前莫名闪光明珠垂着眼走路的侧脸,很快被他抛在脑后,旁的理他作甚?
流丹从昭和长公主的寝宫里出来,脸上带着忧心忡忡的神情,白术本站在门外守着,瞧着她这般模样,迈着步子上前,轻声问:&ldo;要过年了,怎么这样丧气,若是被瞧见,怕是要被好一通责备,保不齐要挨罚呢。&rdo;
宫女年纪小,难免有做错的时候,若做错了,要么打要么罚,打也就算了,忍一忍就过去了,最怕的还是罚,因为这若是罚你去跪着,却不知道要罚到什么时辰。
宫里头忌讳这样丧气着脸,不管遇到什么事儿脸上都改带着笑,流丹是在宫里头念头最长的宫女之一,不该犯这样的错误。
她拉过白术的手道:&ldo;我如何想这样呢,&rdo;而后压低了声音,&ldo;公主还惦记着冷宫那位,让我往里头送东西呢,这般晦气的人,大过年的,平白叫人生厌。&rdo;
白术听闻忍不住劝她:&ldo;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哪年不是这样,忍一忍就得了。&rdo;
流丹掖着手,扫了一眼院子,瞧见明珠站在一旁浇花,她绾着头发,修长的脖颈在阳光下面白皙得仿若透明,流丹倏而一笑,淡淡道:&ldo;明珠,你过来。&rdo;
第13章
&ldo;这是公主要往慎元宫送的东西,眼下宫里头人手忙不过来,你若是有空,便去送一趟吧。&rdo;流丹递过一个托盘,上头盖了红布,在外头也瞧不出是什么。
慎元宫听上去平淡无奇,可在宫里头人人都忌讳得紧,明珠听过这个名字,那还是在群芳馆的日子,双姑姑冷峻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ldo;你们在宫外头都听过冷宫,这慎元宫就是这么个地方,犯了错的嫔妃就关在这里头,慎元宫是去不得的,也不许在宫里头提起,不然就是掉脑袋的事情,你们可都记得了?&rdo;
襄平长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妹妹,无论如何也不该和冷宫扯上关系。见她迟迟不动,流丹淡淡道:&ldo;怎么,如今架子大了,连我都使唤不动你了么。&rdo;
明珠抬手接过托盘,道了一声喏,而后转身出了昭和宫。
整个禁庭都笼罩在新年的喜庆气氛里,长街宫巷周遭,都有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明珠走在当中,也不让人觉得突兀。
宫里的路向来曲折回环,一不留神就走错了,当初在群芳馆的时候,专门有小黄门带着走过两遍,明珠脑子好,这些路都一五一十的记得清楚。
走了一刻钟的功夫,远远的已经能瞧见慎元宫的绿色琉璃瓦来。今日天色晴好,琉璃瓦上反射这明晃晃的阳光,明珠在宫门外站定了身子,微微吐了口气。
慎元宫里住着三四位犯了错误的嫔妃,位分最高的那位,是先帝的德妃。明珠对这位德妃娘娘所知甚少,不过这是听说她只有一子,是原本的大皇子,且在十年前就已经身故。
先帝三子,除三皇子登临大宝之外的其余两个皇子,皆于十年前的宫变中身故,哪怕当初不过十二岁的五皇子也不例外,这是禁庭心照不宣的秘密。
今日要送的东西,便是给德妃的。旧皇已薨,新帝即位,兜兜转转十个春秋已过,唯有这冷宫里面,时光像凝固了似的。
明珠向前一步,还没来得及敲门,这朱红的宫门却从里头推开了。明珠被惊了一下,下意识后退半步。
在这已经剥落红漆的木门后面,伸出一只黑色的云纹缎头靴,而后便是玄色的行莽和腰间的佩绶。明珠抬起眼,对上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她下意识矮身行礼:&ldo;严大人。&rdo;
严鹤臣看着明珠头顶的发旋,而后目光又扫过她手上的托盘,才淡淡道:&ldo;这是哪里你可知道?谁让你来的。&rdo;
语气冷冷的,像是钝刀子割肉,叫人觉得脊背生寒,严鹤臣也不等明珠回答,上前一步就掀开了她手中托盘上头的红布。
里头是一个人偶,穿着武士的甲胄,眼睛空空的两个洞,看着分外摄人。巫蛊之术是宫中的大忌,襄平长公主是在掖庭长大的人,其中厉害她只怕比旁人更清楚。
看着托盘上的这个小人儿,严鹤臣的眼睛愈发幽深了。
&ldo;是她叫你来的?&rdo;
明珠知道他的意思,低声称喏。
严鹤臣缓缓抬起手,把那个小人拿了起来,他伸出手,指腹划过那小人的衣服,而后把他放在袖子里,看向明珠,淡淡道:&ldo;你回去吧,这没你事了,长公主那里我亲自去说。&rdo;
从慎元宫到昭和宫的路很长,明珠走得很慢,严鹤臣竟然会去慎元宫,莫不是皇上让他去的?只是当年皇上与大皇子争夺帝位,你死我活,只怕除之而后快,如今能留德妃一命,只怕也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又如何能让严鹤臣去看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