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梅在盯着楚渔不到脚踝的裙摆看了好一阵子:“怎么这么短?”
“不知道,最近长了不少个儿。”
“是吗?”紫竹梅锐利的目光直射楚渔。
楚渔赶紧点头。
紫竹梅并未再停留,又继续检查后面的人,楚渔的一颗心肝都到了嗓子眼,幸亏她早做准备,连夜把所有的衣服都剪成一样短,并锁了边,这样就没有衣服会留有缺口了。
庆幸之余,楚渔又开始困惑,她想起了她进来时,那哑女反常的表情,结合她之后一连串的动作来看,楚渔现在基本可以断定那哑女在她进来时,就已发现她裙摆的异常。可这个哑女只是国色天香成百数千哑女中的一个,也许曾在人群中有过目光交集,但她可以肯定这个哑女绝对还没特别到能让她留下印象。可她为何要替自己掩饰呢?即使楚渔想不明白,她也绝对不相信那只是碰巧。
想着,她又想起昨夜的那只突然出现的猫了,猫的出现是偶然吗?结合今天的事来看,楚渔在心里否定了这个猜测。可如果那只猫不是偶然,今天的事也不是偶然,那这哑女为何要帮她?她想到了望月,可望月和她一样,她不相信望月有那个能力帮她。
楚渔不解地走出那地狱般的煎熬时,已是正午时分,她抬头看了看明媚的天空,天上浮云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人死后会变成云吗?”她此刻很想为那个哑女哀道一下,哪怕是诵几段经也好,可她并没有机会,她不能让那个哑女和她产生任何关联。
此事过去才三天,楚渔又接到一项刺杀镇州节度使宁天赐的任务,她不知这项任务的目的、意义、起因以及经过,她只知道结果,就是“宁天赐必须中秋夜断气”,必须是中秋夜,必须是众目睽睽之下。
□□、蒙眼、离开、约定汇合地点。。。。。。一切程序照旧,楚渔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实施她的杀人计划,一切准备就绪,就只等夕阳西下了。
定州与辽相邻,宁天赐是定州的节度使,也算是周国的一员大将了,中秋夜要宁天赐死,想必就是为了造成定州军中混乱,那定州对于辽军而言,就是弹指可得。月圆后,必定免不了一场血腥,楚渔心中有罪恶感,却这罪恶感并不能取代她的理智,宁天赐的命握在她手中,而她的命握在国色天香的手里,一环扣一环,并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宁府门口大红的灯笼在夜空中泛起胭脂红时,远处的天边已渐渐昏暗,楚渔回过头来,和宁府的下人一起穿过花园,走进后厨房。烛光摇曳时,宁府花园的中秋夜宴已准备妥当,唱曲的歌姬,跳舞的胡姬,抚琴的琴师。。。。。。花园湖岸临时搭起的台子,他们正在忙碌着。宁府的公子小姐们,定州镇州各官员的家眷们,带着他们的丫鬟小厮,从假山后走出来,依序而坐,楚渔将馋人的美酒佳肴一样样端上酒桌。
台上的琴师已落座,那妖娆的歌姬已张嘴,声音婉转如夜莺,唱得是《春江花月夜》,楚渔端着芳香四溢的酒壶,席间谁桌上的酒杯空了,她就给谁满上。
月上柳稍时,歌姬唱到“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时,楚渔悄无声息地缓步走到了宁天赐身后,一根两指长的银针在她手中若隐若现,这一针下去,宁天赐就会成为一具死尸。
“给爷满上。”宁天赐长满胡子的嘴一张一合,抓起一个月饼就往嘴里送。
楚渔俯下身,一手端着酒壶,将他杯中酒缓缓续满,另一只手移到了宁天赐后颈窝处,微微用力,那根银针一点点侵入,而宁天赐却毫无察觉。待银针尽数侵入后,楚渔松了手,悄悄退了开来,又借去厨房添菜的机会,从中秋宴席安然脱身。
月满当空时,楚渔躲在黑暗的假山后掰着手指头数时间:“一二三。。。。。。”待她数到十时,一声巨响,璀璨的烟花冲向皓月,人群中一片沸腾;待她数到十五时,又一声响,这声响较烟花的响要弱很多,不过一会儿,人群中又是一片混沌,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喊声,把这中秋夜衬得格外凄凉。
楚渔眼角余光扫过杯盘狼藉的方桌,微微一声叹:“可怜的人,瞧,这月饼都才吃了一半,注定要做个饿死鬼啊。”楚渔的手心还残留曼陀罗花的余香,她插入宁天赐后颈窝的那根银针,侵泡了曼陀罗花的汁水,这曼陀罗花是一种诡异的□□,入血即散,顷刻间,就会蔓延至人的全身,必死无疑。而且这曼陀罗花能麻痹人的经脉,侵泡过曼陀罗花的银针,插入人体,根本感觉不到痛,等感觉到痛苦时,已经一命呜呼了。
那么细小的一根银针,□□后颈窝,谁找得到死因啊。
烟花流逝,宁天赐已随烟花一同消失。此时宁府的各个路口一定已经全部封锁,她知道她只需要耐心地等待,等待辽军攻进宁府时,就可趁乱逃走了。她抬头又望了望醉人的月色,那月色已染上血红色,天亮之前,辽军一定会攻进来,至于周国前来救援的军队,能不能赶上,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反正她的信已经送到。而她已经找好等待的地方了,就是宁天赐正妻的香闺,丈夫死了,楚渔想她今晚应该没心思回屋睡觉了吧。
楚渔在宁天赐正妻的暖床上睡了一个踏实的觉,睡梦中,外面铁马冰河,鬼哭狼嚎,楚渔再心大,也合不上眼了,为免被辽军当成宁天赐的小妾,她还是乖乖溜了出去。
先前还欢歌笑语的后花园,早已横尸遍野。宁天赐暴毙,宁府封锁,现场混乱,宁天赐的亲信免不了猜忌宁天赐的死因,那些个府官都是猜忌的对象,驻守定州的周军人心惶惶,必定溃不成军,辽军攻破定州快得就像一场梦。
前院已传来辽军庆祝胜利的吆喝声了,楚渔看了看远方的天边,已泛鱼肚白。
“天都快亮了,看来周国的救援军赶不上了。”
楚渔沉着脸,走过死人堆,后院侧门近在咫尺,可脚下突然有一股柔弱的力量缠上了她,是哪个还没死透的吗?虽然这场战争无法避免,即使楚渔不杀死宁天赐,也会有另外一个人杀死宁天赐,辽军还是会攻进宁府,可她楚渔到底杀了宁天赐,催促了这场战争的结果,若说心中一点愧疚都没有,那也是硬撑。
“安息吧。”楚渔低下头,本以为会看见一张奄奄一息的脸,结果看到的却是一张懵懂又惊恐的脸,那是一个不足三岁的孩子,孩子许是还没看明白周遭发生的一切,他的小手兴许是由于惊恐,正紧紧地抓着楚渔的衣角。
楚渔认得他,他是宁天赐的其中一个儿子。“唉,等辽军来清扫时,小家伙你一定会没命。”楚渔看着护住小家伙的那双手,清瘦却有力度,这一定是小家伙的娘亲吧,可惜了。楚渔俯下身抱起了孩子,未做迟疑,即奔向侧门,逃出了宁府,这一路上,小家伙不哭也不闹,只一直睁大了眼,好奇地盯着楚渔,那两只小小的手也一直紧紧抓着楚渔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