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可是……”荀安还刚想说些什么,便又听见一声巨响,只见四周无数的显示屏上都出现了画面,它们都被共同打开。四周不再只是单调的灰和白,而是布满了堪称缤纷的色彩。
&esp;&esp;荀安把视线移到了那些显示屏上去,一瞬间,她感到自己喉咙被死死堵住,她敢保证,哪怕在最高端的游戏里,她也从未见识过如此壮观的景象,如此绮丽的风光。
&esp;&esp;她看见长达千万米高的游乐设施将人们带上蓝天,人们在宇宙中呐喊,伸手抚摸土星的碎片。
&esp;&esp;粉色的月亮将海滨照耀,人们躺在一望无际的雪白沙滩上,长着羽毛的恐龙在海中遥望即将到来的黑夜。
&esp;&esp;布满了神秘店铺与灯笼的像一座小镇一样大的中学,孩子们在夜晚上学,又在白天分别。
&esp;&esp;巨型的城市覆盖了一整座岛屿,闪耀的街灯照耀着现实里根本不存在的绝美人类。能够相爱的同性不顾管理局的眼光大胆在街上拥吻,目之所及之处全是超越时代的盛景。
&esp;&esp;而唯一不变的,是那永远和谐美丽的色彩。
&esp;&esp;“这些……到底是什么呢?”荀安喃喃问起。
&esp;&esp;“这是梦啊。”杜芢说着,自己也抬头看向了那些画面,她看得好认真,好仔细,就好像这些都是她一个个亲手建造的世界。
&esp;&esp;“这些都是我过去的测试对象们心中的梦。”她说道,“大家就是在这样的世界里,度过了无尽漫长的岁月。虽然测试时间是有限的,他们现在也都已回归了现实,但想必这些日子,也会在他们的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esp;&esp;她这样说着,眉眼间竟展露出怀念的神情。
&esp;&esp;“那么你呢?”她微微转过身,对着荀安提问,“你喜欢,你现在这个世界吗?”
&esp;&esp;荀安没想到杜芢会采用这样的问法,她还以为她会问她喜不喜欢梦,而不是喜不喜欢现实,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esp;&esp;“我……”她还在纠结,她还在想,有无数的回忆于她的脑海中浮现,但为什么,为什么呢,能冒出的却全都是一些痛苦与悔恨的代名词?
&esp;&esp;“你喜欢这个,并不欢迎你的世界吗?”
&esp;&esp;“我……”
&esp;&esp;“我不喜欢。”杜芢轻声低语,先一步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所以我会陪你一起进去的,无论是为了研究本身,还是为了我自己。”
&esp;&esp;她说道“不喜欢”的时候鼻音好重,就好像在哭。她好像一瞬间褪去了那微妙的疯狂,又变回了那不久前的她,那个望着自己流血的伤口,像个孩子般不知该如何处理的她。
&esp;&esp;荀安看不透杜芢,却突然可怜她。
&esp;&esp;她也可怜自己,可怜某个对着双亲失态地哭喊着的自己,可怜某个对着朋友卑微地挽留着的自己,可怜那个在这不欢迎自己的人世间,活得好难看,好难看的自己。
&esp;&esp;那个就要这样难看地死去的自己。
&esp;&esp;于是她走上前几步,就那样握住了杜芢的手,“带我去我的梦里吧。”她对她说,认真得,就好像在签订一个不可反悔的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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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直到躺在了那个手术台一样的床上,荀安才发现杜芢这人其实还挺精的,非要留到最后才说这玩意的副作用,万一她听见副作用后反悔了那还得再换一身衣服。
&esp;&esp;不过好在问题都不是很大,杜芢只说了她必须得戴一种隐形眼镜,来防止可能出现的突然睁眼而导致的梦境提前结束。唯一的副作用就是会导致虹膜褪色,视力下降。荀安笑着问她她的眼睛是不是就是被这样霍霍出来的,杜芢说颜色是,视力不是,她从小就近视。
&esp;&esp;至于那些会被机器往身体哪里捅进哪些管子的说明,荀安选择了跳过跳过。她总觉得有些无伤大雅的事还是不知道为好,知道了就略微恶心了点。
&esp;&esp;因为是作为梦境主体的对象,所以荀安必须先一步进入昏迷,杜芢说是她一会儿会跟上的,然后她们将会一起开始梦境。荀安这时候看着眼前人那双灰白色的眼睛,内心的不安全感却愈演愈烈,明明都躺在这里了,她却又开始怕了起来。不,或者说,正是因为躺在了这里,所以才会开始怕。
&esp;&esp;她最终在昏迷的前一刻紧紧握住了趴在床边的杜芢的手。她这时才惊讶地发觉,原来人类的内心竟是如此脆弱,每个人都逃不开群居的本性,在“死亡”之前,竟都希望身边能有着人的陪伴。
&esp;&esp;“杜芢啊杜芢,你这家伙……”她在最后沉入梦境之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轻柔地说出了那搞不好会成为遗言的“遗言”,“如果你骗我,那你能不能……”
&esp;&esp;她还没把话说完,就已然睡去。
&esp;&esp;人都会很自然地忘记睡前最后一段时间里的思想与行为,于是这句未说完的话,就这样沉入了时间之中,之后再无人提及。杜芢不会知道她想说些什么,而荀安也再没记起她原本想说些什么。
&esp;&esp;就像一个,被清晨的阳光照射到支离破碎的美梦,永久地散落在了虚幻的回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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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杜芢做好了最后的准备,卸下眼镜,解开头发,戴上了头顶的仪器,准备进入睡眠。在最后躺下之前,她坐在床边,拿出了一台与手机类似的机器,在上面划拉两下,没过一会儿,一辆半圆形的白色机器小车便从房外缓缓驶来。
&esp;&esp;“把车和运输袋准备好。”她对机器说,“然后提前两小时唤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