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从王良利屋里出来,斜对面就是分管自己的张双秀的办公室。刚才王良利找他说话时,他分明注意到张双秀警惕的目光了。陶砚瓦想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敲门。
&esp;&esp;张双秀也是河北深州人,而且也是军转干部。他原任某部委办公厅主任,而且还是个党组成员,但他没在原单位任行政副职,而是到陶砚瓦单位任了副职,并分管办公厅、机关服务中心,也就是陶砚瓦的顶头上司。
&esp;&esp;多年来,家乡领导每年必来京两次,一次是中秋、国庆节之前,蜜桃熟了,拉桃进京;一次是春节之前,韭黄就要上市了,拉韭黄进京。名目有时叫“深州市北京同乡联谊会”,有时叫“深州市北京招商联谊会”。也许还有别的名称,陶砚瓦也记不得了。总之是见见面,说说话,喝喝酒。不仅京深两地,每年至少两个机会增进感情,即使都在北京工作,也都是靠这个形式增进乡谊。
&esp;&esp;陶砚瓦从0多岁开始出席,至少0年没有间断,还多次被推举上台发言,在家乡电视台露露脸。因此,在京工作的深州人,有在中南海极重要位置工作的,有贵为部长、将军、大国企老总的,也有颇有些资产在商界有了点小地位的,几乎都与陶砚瓦相识。但也有极个别人士,出于种种原因,坚决不参与这类活动,比如张双秀。
&esp;&esp;陶砚瓦此前只知其名,从未与之有过任何交往。现在感谢中组部,把张双秀派过来,成了他的上司。
&esp;&esp;没想到,张双秀一到,就与陶砚瓦发生了不愉快。
&esp;&esp;起因是离休老干部郭凤章的去世。
&esp;&esp;郭凤章1948年入党,当时他未满18岁,还在北平私立汇文中学读书。其父是京城名票,也是收藏鉴赏家。他参加地下工作后,发传单,闹学潮,迎接解放军进城。之后在故宫博物院和国办工作,正局级离休,享受副部级医疗住房待遇。他晚年喜欢写古体诗词,带着一帮人搞了个刊物,曾几次找陶砚瓦借用机关多功能厅搞活动。老伴儿去世后,又梅开二度,找了新欢,生活很平稳,他也不抽烟喝酒,不知怎么就检查出肺癌晚期,才几个月就走了。
&esp;&esp;陶砚瓦按照惯例报了一个《关于郭凤章同志逝世后事安排的请示》。说是惯例,不仅仅是说先上报告,经领导批示同意,再具体实施这个程序,而更主要是说后事处理的细节,都是严格遵循了以前同等级别人士后事处理的程序,以及该由机关负责的各种事务的具体事项、掌握的标准等等。比如逝者是司局级还是处级?是正部级还是副部级?是离休还是退休?是老八路还是老红军?必须严格区分不同情况,谨遵规定和以前惯例来具体操作,有的安排在500人的安排在在位时,李如松曾在他手下工作,而且当了处长,应该是待他不错。郭老去世那天,李如松还对陶砚瓦说:郭老是我老上级,他哪天告别一定通知我,我一定参加!
&esp;&esp;现在陶砚瓦遇到难题了,他想起李如松。就拿着那个批件儿去敲他的门。
&esp;&esp;李如松是安徽无为人,堪称颜如宋玉貌比潘安的美男子。他漂亮的外形让男人无语,俊美的容貌让女人无奈。长得漂亮既是他人生之宝,也是他人生之累。他和前妻育有一女,离了,又找了现在的老婆,又育有一女,听说也开始摩擦,已有离异前兆。
&esp;&esp;他一看张双秀的批示,就说:真是乱弹琴!我们老政委早就说过,这个张双秀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esp;&esp;陶砚瓦说:如松司长,我已经给他打了电话,说不下来。我只能照办。万一家属那边有意见,请你帮着我们说几句好话就行。
&esp;&esp;李如松说,换小厅,扯蛋!没门儿!我现在给张双秀打电话!
&esp;&esp;果然就打。
&esp;&esp;电话一拨通,李如松就说,听说郭老的告别仪式要安排在小厅,好象不大合适吧?
&esp;&esp;张双秀说:他那么大年纪了,没几个人去告别,小厅就够了。
&esp;&esp;李如松说:郭老是我老上级,如果你安排小厅,我就提前请个假,他的遗体告别我不参加了,因为我没法面对他的家属。
&esp;&esp;说完这句就把电话放了。转头对陶砚瓦笑了笑,说:量他王八蛋不敢。
&esp;&esp;陶砚瓦刚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屋里电话铃声就响了。一接竟然是张双秀,说:砚瓦啊,郭凤章同志的遗体告别,还是安排在逆旅畅清游。
&esp;&esp;汇文才子学潮赤子遥忆翩翩公子;
&esp;&esp;政界文翁吟社诗翁痛哭皓皓慈翁。
&esp;&esp;珠玑笔揽大千界,
&esp;&esp;缥帙辉生词丈》,也引起陶砚瓦的注意:
&esp;&esp;啼鹃不意催人老,却未觉,霜颜早。花开花谢叶犹红,霞映斜阳西照。逍遥群里,网虽虚拟,情更深秋好。
&esp;&esp;人生只有单行道,往日事,终难了。心期佳句再飞英,霄驾西游谁料。湖山梦断,常扪心问,雅教知多少。
&esp;&esp;这首词是沈婉佳写的,她在网上和郭凤章相识,常常在一个群里讨论诗词,早就答应要来北京看他。没想到这次是专程来遗体告别。她用毛笔把这首词抄在一张四尺条幅上,怯生生找到陶砚瓦,希望挂在靠近遗像的地方。陶砚瓦看词写得不错,就专门安排在比较抢眼的位置。就这样,在这个告别仪式上,通过这首词,陶砚瓦认识了沈婉佳,而且成为要好的诗友。
&esp;&esp;事后家属也算满意,张双秀嘻嘻哈哈,好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陶砚瓦有惊无险,总算平安度过了一劫。但陶砚瓦通过这件事,却在心里对张双秀生出些些蔑视。
&esp;&esp;没过多久,张双秀又让司机张运山来找陶砚瓦。说他孙子想到花园村幼儿园入托,但问了问,说要交赞助费万元。请陶主任帮忙找找人,能否少交点儿。
&esp;&esp;陶砚瓦心里就有些不愉快。为你自己的事儿,你都不亲自来说,还让司机传话,还端着呢,放不下那个臭架子啊。心里真不想管。
&esp;&esp;可转念一想,他毕竟是顶头上司,多少人为拍领导马屁找还找不到门呢。况且又是正宗深州老乡,真要不管,不是太绝情了吗?
&esp;&esp;于是他便给幼儿园主管领导、国管局服务中心主任刘北放打了个电话,说:我们有个领导想送小孙子去花园村入托,一问要赞助万元,能不能关照关照?
&esp;&esp;张北放说:没问题,你让他去找幼儿园的周园长,就说我让找的。
&esp;&esp;陶砚瓦说:钱怎么交,打个五折吧?
&esp;&esp;张北放说:操,你都找了我了,还用交钱吗?
&esp;&esp;陶砚瓦便连声感谢,说哪天再聚聚。
&esp;&esp;对张双秀讲了,张双秀说:砚瓦啊,还是你再辛苦一趟,明天和我们一块儿去见见园长,先熟悉熟悉环境吧。
&esp;&esp;陶砚瓦不便推托,只能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