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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琴瑟在御（第1页）

我和明昭走到详宁宫时，向来门庭若市的详宁宫显得有些空落冷清。据明昭说，柔妃娘娘伴随圣驾去国寺烧香祈福了，所以宫人都不免有些懒怠。

我们随着那一只风筝而来，要寻的是琴瑟公主。

柔妃娘娘膝下并无皇子，只这一对双生公主就让她在后宫群芳中出彩多年。琴瑟公主出生的时候，天降祥瑞，京都迎来了干旱三月后的第一场甘霖。

圣上大喜过望，认定琴瑟公主的降生是上天庇佑之兆。为了显示对柔妃的宠爱，特以“琴瑟”为名，择了封号“定华”“瑶华”，在皇室众位公主中是独独的一份殊荣。

我踏进宫室的时候，早吩咐了宫人不许声张。明昭追着风筝的方向去寻和瑟了，我则去内室里见和琴。

和琴性子静，从小体弱多病，一直小心养在详宁宫里，不大露面。乃至于大部分的宴会上都只能见到和瑟，琴瑟公主双双出现的场合实在少之又少。

我第一次见到她们，她们才五六岁的样子，和宁公主一手牵着一个，跟我介绍说这就是琴瑟公主。

当时和瑟走上来拉拉我的袖子，和琴却怯怯地躲在和宁身后，只拿一双清亮的眼睛看我。

转眼五六年过去，坐在琴架后面的，仿佛还是当年的那个小小的公主，眼睛清澈见底，没有染上一丝一毫皇宫的污秽阴暗之气。

和琴屏退了宫人，一个人坐在宫室中央抚琴。香炉里燃着沉香木，满室清宁。和琴面色平静，眉目温雅，手指缓缓拨弄琴弦，指下琴音却断断续续不成调。

我迈步走了过去，伸手轻按了琴弦：“够了，别再弹了。”

和琴抬起头来看我，露出些微的喜悦来。

“月姐姐，不，念盈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我。”

我有些心疼。和琴的脸色有些白，先天不足之症，调理了这么些年也不见得好了多少。和琴还小些的时候并不懂得生死。可是当她渐渐长大，她就时刻在担心自己会失去些什么。她害怕被冷落，被遗忘。皇室中人，想要不被忽视，唯一的办法就是变得足够优秀。而一个公主，要被重视的唯一方法，就是才貌双绝，逢迎圣意。

天生的美貌，温顺的性情，这些还远远不够。和琴善画，善乐，小小年纪作画弄琴的技艺已经是众位公主中数一数二的了。可是却很少有人看见她练琴练得伤痕累累的十指。

和瑟的手柔软纯白，和琴的手却已生了厚厚的琴茧。

说话间和瑟拿着风筝跑进来，她的面上才是一个十岁孩子应有的稚气和天真。她把手中的风筝炫耀似的向我们摇了摇。

“姐姐，月姐姐，我们出去放风筝好不好？”

和琴微笑着摇摇头，她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慢，绵绵软软，一点不像和瑟那样活泼。

“瑟儿，你还是过来和我一起练一会儿琴吧。要不然等母妃回来，又要责备你了。“

和瑟嘟起嘴角，俏皮地眨眨眼，而后狡黠地笑起来，又去扯和琴的衣袖。

“姐姐，不要管那些琐事了，反正无论我做什么母妃都是不会对我感到满意的。既然总要都要领责受罚，还不如在那之前痛痛快快的玩一场。”

和琴拿她没有办法，只好站起了身来。她身上穿了件鹅黄色的宫装，衬得她肌肤雪白，面容沉静。和瑟身上则是另一件翠柳色的。

她们盈盈立在我面前，牵着手，那般亲密的姿态。

彼时我万万想不到，这样的亲密，固然美好，却实在是太过脆弱了。

我们迈出宫门，看见明昭正拿着一只风筝站在门外。不只他，他身边所有的侍从手里都拿着两三只风筝。

和瑟见了，兴奋地尖叫了一声，然后扑到了明昭的怀里抱着他撒娇去了。

我跟和琴在一旁看得直发笑。好半天和瑟才放开手，跑去挑侍从手里的风筝了。

我忍不住问他：“明昭，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多的风筝？这样大肆在内宫里放风筝，恐怕有些不妥吧？”

明昭却扫了我一眼，淡淡道：“北辰月，你做事永远顾虑良多。此刻我父皇，我祖母都不在宫中，只有皇后在。而皇后就算容不下我我，也不会挑着这种时候。所以……”

他俯下身去捏了捏和琴的鼻尖，笑着说：“今日我们就学学老百姓，给咱们琴瑟公主放风筝祈福。琴儿啊，你可得给六哥面子。来，笑给六哥看看。”

和琴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了意思笑意来。明昭点点头，十分受用，把手中最大的最好看的风筝放到了和琴的手里。

和瑟见了，连忙跑了过来。她跺了跺脚，一只手恰在腰间，一只手指着明昭，娇喝道：“六哥，你偏心！”

明昭微微曲了身，大手捏着和瑟的脸，一边捏一边咬牙：“小丫头，我哪里偏心了？”

和瑟被他捏得苦了脸，还是不服气地反驳：“你明明就有，你们都喜欢姐姐不喜欢我……”

这样拈酸吃醋的语气，说得大家都爱起来。

那一天，湛蓝的天空里都是我们的风筝，连一向不爱笑的和琴都笑得很开心。

只是那个时候我们尚且不知，这样的笑容到底有多可贵。乃至于很多年后，和琴给我说起这个笑容的时候，我都还能清清楚楚的回忆起这一幕来。

此后再没有那样快乐的时光，仿佛整个皇宫都是空的，由得我们去恣意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