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病了,整日昏睡,不思饮食,后来连汤药都灌不下去了。大夫看诊说只是寻常吹风受凉得了风寒,可却迟迟不好。
我人在病中,意识却是清醒的。清蕖和湄染日夜守在我床边,衣不解带地照顾我。郑长沐****都来,有几日甚至从早到晚的照料我。见我把吃下的药全都吐了出来,他甚至用口含了药喂给我喝下。
我不愿醒来,更不愿见着他。我心里别扭,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切。面对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比面对未知更让人恐慌,因为你不得不去接受。
我这样病着,就没有人会责怪我。他们只会同情我,会心疼我,就不会轻易就抛下我,离开我,不会忍心伤害我。
我做了梦,好遥远的梦。
却美的叫我永远都不想醒过来。
梦里还是京城里烟花三月,我和哥哥们一起踏青放纸鸢。天空湛蓝,草木葱茏,我许愿说要永远和家人在一起。
又仿佛是那年初遇,我手中转着小小的桐花,我身边站着的少年,因为我的破涕而笑,也展露出难得的笑颜来。
千灯湖的萤火星光还是那样美,那个蓝色长衫的男子低垂了眉眼,吹奏着一支飞琼笛。我走过红灯笼照亮的幽径,走到他面前,随着他的笛声翩然起舞。
没有天南地北的分离,没有那半幅忘情的衣袖,没有后来的背叛和抛弃。
一切都停在它最美好的时候。我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
四八
郑长沐坐在我床边,他已经许久不曾好好休息了。我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身体一天一天虚弱下去,渐渐消瘦得不成人形。纵使他为我求遍名医也是枉然。
我时而清醒,知道他在守着我。也知道自己一副病体残容,想必一定会是遭了他的嫌弃。他能对我上心这么多天,实在是很难得了。我在等,等我容颜失色,等他彻底厌弃我。
既然终究会有那么一天,倒不如我亲自动手,让这一天早些到来。郑长沐待我太好,所以我才狠不下心肠,所以我才会患得患失。若是换了寻常的男子,迎来送往,想必我也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终究是用心计权谋,比用心,要轻易得多。
郑长沐却握了我的手,他甚至流下了泪来。他在我耳边说:“絮儿,你怎么还不好起来?大夫说你是心病,所以药石罔效。可你告诉我,你到底哪里来的心病?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么,你想要什么,你要做些什么,你醒来,只要你开口,我都给你,都帮你做到,好么?”
他的眼泪落在我的脸上,滚烫的,几乎要灼伤了我的皮肤。
他声声唤我的名字,让我快些醒过来。
这样温柔的声音,以前也唤过谁的名字呢?
想必锦晨,也曾被他这样温柔相待。他们两情相悦之时,她必定亲手为他做了莲子羹,然后一勺一勺喂到他唇边。
他会笑着,吻她的唇角,鼻尖,亦或是额头?
他是不是也送了极好看的衣服给她,挑了贵重的首饰给她。在他宠爱着她的时候,是不是也为求她一展欢颜,就恨不得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这是你给过别人的,所以我不要了。
我如愿,终于,他不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