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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奈何情深（第1页）

我想起了什么，怔愣着问他：“如果……如果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怎么样？”

他狐疑地看着我，倏忽笑了：“你骗我？为了什么呢？为了冒着危险将我留在你身边，为了整日整夜的担心，连觉都睡不安稳？如果是这样，那你多傻啊。你这么傻，又怎么能骗得了我呢？”

我沉默。

所以有些事情，我不能说。就算藏在心里愧疚一辈子，都不能说。就算往后我还是得继续瞒着他，也不能说。

不说，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吧。粉饰太平，起码能让所有人都好过。

就像他从不肯提起那座梅园，从不在我面前提起梅姝。我们都有不能言说的秘密。因为说出口，就会失去。心照不宣的隐瞒和默许，才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如果那是你的禁忌，我也绝不会去窥测。

长沐说：“絮儿，你想看了好久的那片梅园，我们这就去看看吧。”

我有些惊讶，没料到他居然会主动跟我提起那座梅园。我只好讪笑了，推脱道：“那座园子上了锁的，难道你带着我翻墙进去不成？”

长沐伸手在腰间取出一个荷包来。那个荷包已经旧得不成样子了，颜色残褪，丝线也有些脱落，却是素日他一直带在身上的。我原先还有些奇怪，后来就明白了，那必然是梅姝绣的，所以他才这样珍惜。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荷包，从里面拿出一把钥匙来，递到我手心里：“挪，这不就有钥匙了么？走吧。”

他大步走在前面。我握紧了手中的钥匙，冰冷的铁硌得我手心生疼。我无法，也只好迈步跟了上去。

惊鸿阁离梅园不远，路也有些偏，因此一路行来也并没有遇上什么人。我一步一步走着，只觉得自己在走近一段遥远的时光，在走近长沐的过去。

长沐向我指出了通往他过去的门，把钥匙交到了我手中。

年年风雨，门环早已生了斑斑锈迹，

长沐看着眼前破败的门，并不言语，只向我点了点头。我了然，迈步走过几级阶梯，一托起了门锁。钥匙入锁，很轻易就打开了。我不防，钥匙和锁一齐落在了地上。我正想弯腰去拾，长沐拉了我的手，我仓促地跟着他的步伐，再回过神来已经进到了园子里面。

大片的梅林，枝干肆意生长，显得有些杂乱，却也生机盎然。梅树下是青石铺就的小径，生了层层苍苔。梅林深处若隐若现凉亭一角。

长沐瞧着青苔上的脚印，冷哼了一声，道：“能来这里的，也只有他了。”

我心知肚明长沐说的是谁，单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只是我也不接他的话。他和云岫之间这种似敌似友的关系，明明都在为对方着想，却都偏偏不肯承认，实在别扭的紧，我最好还是不要随便掺合。

他拉了我的手，向着梅林深处行去。越走眼前越是开阔，梅林深处是一片平地，周围有些矮小的灌木，像是花的枝桠，不过都枯败了，看不出本来模样。正中就是方才看见了一角的凉亭，素衣男子正自斟自饮。

长沐走过去，抢下他的酒杯，甩手砸了，冷冷的看着云岫。云岫醉了，见着长沐，并没有像平常一样冷嘲热讽，针尖麦芒。他反而灿烂地笑了，招呼道：“长沐，正好，你也来喝一杯。这是我偷偷从家中窖里偷出来的，几十年的女儿红啊。”

长沐愣了神。当初，他们也是这样，从家里偷了酒，一起聚到这里来喝，都说自家的酒好。那时候梅姝总是无奈的看着他们，既不想打扰了他们的兴致，又怕他们着凉，只好一直守着。等到他们喝醉了，安安稳稳不再乱动了，给他们一人披上件披风。天亮的时候，他们三人一同在亭中醒来。

长沐这一次没有推开云岫递过来的酒，伸手接了，仰头灌下。云岫笑：“好，好，郑长沐，你早这么痛快多好。我想过许多次，若你我还能在一起喝酒……梅姝，也是会高兴的吧？”

长沐的脸色变了变，闷闷坐在了石凳上，又倒了一杯酒喝下。

“长沐，你想不想知道，梅姝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长沐不答话。

“她说，‘我葬在这梅林里，我就会在这里，永远都在你们身边。’可是这些年，你封了梅园，一步都不肯踏进来。”云岫望着他，微红的脸上却带着几分寒意，“而今天，你怎么又来了呢？”他扫了一眼我，冷笑道，“你还带了她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呢？想叫梅姝知道你佳人在怀，早已忘记了她么？”

“你闭嘴！”长沐青了面色，怒道，“你不配再在我面前提起她。”

“我不配……你又配么？”

长沐冷静下来，扯了嘴角，道：“你知道么？就在刚刚，方如晦已经死了。”

云岫一愣，半晌，抬起手腕，杯中酒尽淋在了地上。

“他死了……真好。他早就该死了啊……姐姐，他来陪你了，你高兴么？”云岫痴痴傻傻看着天空，喃喃低语。

长沐拎起云岫的衣襟，厉声道：“你明知道你姐姐的死不能怪方如晦。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逼他去死？”

“哦？”云岫挑眉道，“要不然呢，让他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经受着病痛的折磨？说起来我做了什么呢，不都是她做的么？她令他奏了那样的曲，才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心力。”云岫薄凉的目光扫向我，我想要声辩些什么，可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和云胡，生不能在一起，死后我会设法让他们同葬的。”云岫拿着酒壶，歪歪倒到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含糊说道：“梅姝看见你来了，是不会怪你的。她反而会谢谢你，替她照顾长沐，替她陪在长沐身边。所以这片梅姝的梅林，也是你的了。”

云岫从我身边走过，我嗅见他身上清冽的酒香，透着难抑的悲伤和落寞。他的身影晃晃悠悠，消失在了梅林里。

云岫说，他从来不曾爱过梅姝。

我回身，看着那个坐在亭中的身影。

他……也未曾有一刻忘记过吧。

就像我想念着阿澈。就算我曾经一度想将终生托付给别人，就算我曾在某个时刻对别的男子动心，就算我和别的男子比曾经的我们要亲密得多。

可是我永远不会忘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