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的妈妈确实应该隐退了,退到二线的人,还总是有种对某种位置的留恋和依依不舍,不足为奇。所以人们总有种欲望,就是对过去的留恋,总认为过去就是好的,过去的才是幸福。殊不知,当年大熊妈妈在某种位置上的时候,呼风唤雨,前拥后挤,嘈嘈嚷嚷,好不热闹。可是,都是土埋半截子的人啦,她怎么还不明白呢,在家里不和在单位一样嘛,人走茶凉,最大的精明就是放手和扶上马。道理我跟三姥爷说了,不知道他老人家是怎么和大熊妈妈讲的,也有可能有所保留。不过,没过多久,小姨高高兴兴地给三姥爷打电话来,爸,你啥时候和全家亲戚来广东啊,全都等着你们的到来哩。
三姥爷问,你那个婆婆像个母老虎,我才不想摸她的屁股哩。
小姨说,大熊妈妈不知道那门子想开了,彻底退出江湖,大熊家以后,我是老大啦。谁不听话,我就家法伺候。
三姥爷说,什么家法啊?
小姨说,这可是秘密,总之涛声已旧了。
三姥爷说,这丫头开心比啥都强,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自己混生活不容易。
我说三姥爷,那就对了,管那么多干什么?累不累。还不如我陪您老人家喝点小酒去,正好从俄罗斯回来,老哥五个好久没有聚了。
三姥爷说,可能你还不知道吧,老大来不了了。这一句话把我整得云里雾里,前段时间还在十二线蹬倒骑驴呢,怎么一晃就没了。我疑惑地望着三姥爷说,什么时间没的。
三姥爷说,谁说他没了,是脑梗住院了,有半拉身子动不起来,走道也只能慢慢地拖着腿。想当年老大多能喝酒,在车间里,脚踩箱套子,谁能干得过他。
我说,那不也就这回事了嘛,注意身体啊。
三姥爷说,老大得病不是喝酒引起了,是抽烟外加高血压,出事住院那天,血压一下子上到二百多,腿就是木。
我说,那也得有症状啊?三姥爷说,症状是有,前两天搭葡萄架就觉得腿有点沉,第二天还喝了两瓶酒,实在是喝不下去了,出去溜达溜达。然后腿就抬不起来了,很突然。
那喝酒的就只剩下哥四个了,还喝不喝?我问三姥爷。
三姥爷说,还是一如既往地整吧,如果人生连喝酒都喝不了了,那还有什么意义呢。可以少整点,不用像年轻时候那样拼酒了,都这么大的年纪。
我说行。于是,我就找到他们老哥几个经常去的老四季,电话约好了这老哥几个。一人一个鸡架一盘榨菜,一盘鸡肚,一盘鸡脖子,一盘鸡头,一盘香菜根。除了三姥爷外,另外的老哥仨,每人给他们整了一个口杯。老哥三明显是刚刚干完活回来,电动车上还绑着拉货的绳子。他们把口杯盖一掀,就等着三姥爷说两句话。
我把榨菜和上老四季的辣椒油,倒上陈醋,正好借着油手挨个把鸡架给他们老哥几个掰开,卸成一块一块,可以蘸榨菜吃的。啤酒,我给老哥几个准备了一箱套子沈阳当地的老雪花。三姥爷把啤酒杯子举起来说,还是老哥几个喝酒痛快,有好几个月没看到了,有点香。这一想就把老大给想有病了,我也喝不了白酒了,啤酒表达一下意思得了,开喝。
老四季全是散台,除了抻面就是鸡货,别的也不卖。夏天在这里喝酒,空调给得足,凉快。
老二说,这把大哥喝不了了,抽了几十年的烟也戒掉了。真是病来如山倒啊,咱们敬老大一杯。
三姥爷说,别敬他喝酒,就遥祝一下早日康复吧。
老四老五啥也没说,先把口杯里的酒抿了一口。抓起鸡脖子,一口咬下来大半截。三姥爷说,有都是,别着急吃。
老哥几个在十二线蹬倒骑驴,活还挺好,每天总有点进账收入,对付生活还行。尤其是老四,孩子也不省心,好不容易找个媳妇,还离婚了。老四说,没功夫管他们啦,爱咋地咋地吧,我已经尽最大能力啦,自己混生活吧,就当我没养活他。
三姥爷说,有啥困难直接就说,要不咱是这些年好兄弟呢。
老四说,没啥困难的。其实谁都知道,他混得不好,现在还租在一处小平房子里,老伴早就走了。成天上十二线拉个脚,挣点小钱。这老哥几个就一个特点,有事大家两肋插刀、一起上。有困难,谁都不愿意张嘴,在那里硬挺着。
老五说,咱们几个去看看老大吧。
三姥爷说,行。老哥几个出心意,我出钱,这个你们谁也别争,能者多劳。
哥几个默不作声,老二说,这些年都是老三张罗,有点过意不去。
三姥爷说,二哥你说啥呢,那不是应该的嘛。当初一个头磕到地上,咱们当初不是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能同年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日死。谁让咱们是磕头的兄弟了。
二哥说,那老大不在,我就张罗这事,看老大去。喝酒,为哥几个健健康康地喝一杯。
这老哥四个越喝越开心,我控制着三姥爷的酒量,毕竟三姥爷也是有前科的人,年龄也在这。我伺候好这个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