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不经心的语调,顾妍到底听出了一点狠戾孤绝。
本来看到顾修之安然无恙出现时心中稍定,可这状态似乎又有点不太对劲……她转而四处去看,就见阿齐那不紧不慢地跟着走进了花厅。
而如今满堂宾客未散……他都要做些什么!
安氏也纳闷顾修之的怪异,可现今到底还是顾念着大局为重,找了个稳重的婆子要将顾修之带下去。
顾修之身强力健,哪里是婆子拉得动的?
他挣扎几下脱开身,望着安氏就笑:“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安氏倏然一怔。
“在母亲眼里,我都算是什么?”
顾修之直直望进安氏的一双眼里,眸光十分沉润,深黑色的一团,被淡红色的血丝包裹着……陡然就让她想起来,十七年前那个雨夜里,虚弱的妇人产下一子,用那么平静疼惜的目光,注视着怀中新生的婴孩。
安氏没由来地后退一步,不敢再去看他。
“胡说八道些什么!”她厉声呵斥,好像只要这样,就能够主观地去忽视掉胸臆里的丝丝不安和心虚。
顾修之顿时沉默,黑眸里翻滚不断。
阿齐那悄悄站到顾修之身边,低哑的声音,如蛊惑一般,丝丝缕缕地响起。
顾妍眸光微凝,高喊了一声:“二哥!”
所有人的目光便纷纷落到自己身上,顾妍浑然不觉,只顾修之茫然的双眼一瞬便恢复清明,如梦初醒。
她疾步走到阿齐那身边,沉声说道:“齐婆婆都想做什么?”
十七年前的事她不清楚。但顾修之身为昆都伦汗的儿子,却流落在外,其中若没有一点阴私,顾妍是不信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二哥现在与安氏闹开吗?
没错,安氏是颜面无存了,那二哥又能好到哪边去?
今日是徊哥儿的抓周礼。前头一番变故已然让李氏不愉。顾修之再闹一点事,他势必会成为顾家的“罪人”,成为李氏的眼中钉。肉中刺!
再怎么说,顾家养了顾修之这么多年,在外人眼里,这份恩情已十分难得。而今反咬一口,他岂不成了那等不仁不义、不孝不悌之辈?
以后又要他何以立足?
阿齐那这是将顾修之往火坑里推!
顾妍眸色沉沉。暗暗警告着阿齐那。
身形高挑的少女,比驮着背的阿齐那还要高出一截。精致无瑕的侧颜上,长翘的睫毛勾起弯弯的弧度,投下淡淡浅影。
从前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不知不觉都已经长大了。
顾修之只感到自己胸腔中一瞬既是温暖又是柔软。
然而当听到她用清灵甜糯的声音唤着他“二哥”时,便如同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泯灭了所有的激昂和热情。唯余满嘴苦涩。
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她的称谓了?
对顾妍而言。他也仅仅就是二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
他是不是该感激这世间奇妙的缘分,能将两个毫无干系的人牵扯到一块儿?
又是不是该痛恨这条纽带,让他们从一开始就以一种固定的关系绑缚起来?
而如果没了这层该有的束缚枷锁呢?于他们两个而言,都有什么变化?
顾修之静默不语,沉沉注视着顾妍。
来往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大概是能猜到这会儿是内部闹了矛盾。他们也不是自降身份去看热闹的人,或是向这头投以一个疑惑的眼神,留下一两个奴仆,便三三两两地离去。
可饶是这种安静,依旧有人看不过。
顾姚气势凌人挡在安氏面前,冷冷地看向顾修之。
她是家中长女,在曲家是当家主母,习惯使然,早就自成威严。
“你又在发什么疯,怎能跟娘这么说话?”顾姚压低了声音,抓一把顾修之,可惜那人就像是尊泥塑雕像,岿然屹立,并没有拽动。
顾姚真想好好敲打一下这个混小子,但她知道,顾修之就是个牛脾气,根本没用!能劝得动这小子的,不过寥寥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