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老了……心老了。
姜婉容将一只红木匣子取过来,张皇后摆了摆手,顾妍只得抱着匣子起身离去。
盛夏艳阳高照,火热灼烈,不知怎的全身都想浸泡在了冰水里。
顾妍眨着眼睛抬起头,拼命想将眼泪往回咽。
如果当初,没有东宫梨园那段偶遇,如果当初,没有七夕女儿节那番比试,如果当初,成定帝不曾对张皇后动心,也许……会有一点不同。
至多……至多也便是如上一世一般啊!哪似而今……
“阿妍,别回头……永远都别想着回头。”
“啪嗒”一声,清泪滑落,在这燥热的空气里迅速消散不见。
既是我们的选择,就没有后悔的资格。
顾妍挺直着背脊一步一步走向坤宁宫外。
脚下的青石地砖下不知淌着谁的血,这恢弘庄严的宫殿,注定锁住了有些人一生的魂。
我不会回头,这条路,已经再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张皇后看着那个纤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内,终是微微一笑,垂下眼睑挡住眸底最深处的冷涩凄惶。
待嫁的惶惶不安,在这些事的冲击下,莫名地变浅变淡,顾妍只整日在房中绣着嫁衣,刻意地去规避外头那些动荡。
成定三年六月,周御史再次上疏指斥魏都擅权,奏章洋洋千言,惊天动地,比之去岁初夏那本奏折更加义愤填膺,其中有八字振聋发聩——“千人所指,一丁不识!”
魏都幼时不曾读书,所识不过数字。他处理奏章,必得有小太监专门为他念诵,然后再行决断,此事知者甚众,却无人拿来乱做文章。
魏都的愤怒可想而知。
成定帝已彻底不管事,魏都手掌大权,矫诏将周御史活活杖刑而死。朝中对此怨声载道,却又无可奈何。
恰是这时,又发生户部宝泉局铸钱作伪贪墨之事。
钱币的价值往往与其重量等值,即便一个铜钱敲碎了,其重量若无损,价值等同。然而新造出的一批铜钱,重量能减轻的便减轻。能掺假的便掺假。本来的铜钱里,加了许多铅铁,制作的成本降低了。市面上的价值却不变,这其中的盈利,便被人尽数收入囊中。
户部宝泉局司事,正是魏都的妹夫顾崇琰。而参与此事的人,细查下去又不知凡几。
每年宝泉局生产的铜钱有十四万贯。花费的开销,却达到八十万贯。这其中渎职贪污产生的亏空,每年累积,今年却更加变本加厉。
哪怕成定帝不理事。在这笔庞大的数目面前,都被惊动了。所有人都在等着看魏都的笑话。
顾崇琰吓得屁滚尿流,求着李氏赶紧去给自己张罗疏通关系。
李氏脸色铁青地掂了掂手中的一贯钱。“砰”地扔在桌上:“你做事为何没有一点分寸?往年里稍微掺一点也便算了,这一次。不用经验丰富的老掌柜,便是我,都能感觉明显轻了不少!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你还不懂?”
顾崇琰这时候哪里敢还嘴,就差抱着李氏的大腿恳求了,“你快救救我,要是追究下来,我就死定了!舅兄威仪,也不能失了颜面不是……你不能没有丈夫,徊哥儿不能没有爹啊!”
李氏的脸色很不好看。
但顾崇琰说的确实不错。
顾婷自从上次在围场险些闯祸后,就被魏都连夜送了回来,而后魏都和李氏亲自商谈,将顾婷送离了京都,去江南好好养养性子,自然跟着去的还有高嬷嬷。
如今在自己身边的也就只有徊哥儿一个孩子。徊哥儿还小,不能没了爹……
李氏除了为他去求魏都还能做什么?
魏都看着李氏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劲了,那是一种隐怒,是无奈失望,两人现在虽裹着一层亲情的皮,可下面却已经基本蛀空了,几乎撑不起来。
顾崇琰也罢,顾婷也罢,耗费了魏都诸多心力,这是毋庸置疑的。
李氏隐隐感到了危险不安。
魏都沉默了许久才道:“最后一次,若是再惹祸,我绝不会插手。”
李氏松口气的同时忽然觉得悲哀。
同胞兄妹,血脉至亲,其实不过纸薄。
顾崇琰胆战心惊,曲盛全同样如此。
自几年前顾姚回娘家,曲盛全发现其与李氏顾婷交情不错伊始,便对顾姚开始百般怜爱,凡事都与顾姚商量再做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