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外传来低低的女声,小心翼翼的喊道,“皇上。”
朱棣还未等到宝儿说出何事就不耐烦道,“不是说了吗,让朕陪权贵妃单独待一会儿。”
宝儿怯怯道,“皇后娘娘在莲漪宫外等您呢。”
朱棣皱起眉头,望了望床上的赫连漪,最终还是站起身来,因为并没有陪侍,便自己理了理因为蹲久了有些褶皱的衣服,往外走去。宝儿连忙走在前头,替朱棣打着帘子,待到了外间,只见徐云华穿着朴素,头上连钗环都没有戴,脸上也不施脂粉,跪在地上。朱棣的眉头拧得越发紧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徐云华抬起头,眼中还汪着泪水,说道,“皇上,权贵妃已然昏迷十一天了,这十一天,您除了上早朝之外,疏于朝政,后宫嫔妃更是一个也没有见过您的面儿。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涉朝政,臣妾不敢对您治国之道有什么指摘,可是朝中言臣联名来求我,劝谏您姑且把权贵妃放一放,把国事放在首要位置。富贵有天,生死有命,权贵妃自有自己的命,您就是天天守着,也不能改变什么啊。”
朱棣原本就很冷漠麻木,现在听完了徐云华的话,脸上更是冷若冰霜,不过他并没有开口说话,还是冷冷的看着徐云华。徐云华见朱棣没有反应,胆子大了些,伏地不起,“皇上若不给朝臣一个交代,臣妾愿代朝臣们长跪不起。”
“谁让你来的?”朱棣终于冷冷问出一句。
徐云华微微抬起头,“朝臣。”
“你现在能跟朝臣们接触了?”朱棣眼神中是看不出任何端倪的深邃。
“臣妾乃是一国之母,当人们找不到国君之时,自然要找臣妾。”徐云华义正言辞,毫不退缩。
朱棣半晌没有回话,良久才道,“起来吧,出去。”
徐云华并未起身,“皇上,您不要再执迷不悟,江山难道还没有美人重要?!”
朱棣走到徐云华面前,缓缓弯下腰,眯起眼睛,用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低声道,“为什么?”
徐云华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什么为什么?”
朱棣松开她的下巴,直起身子,长舒一口气,“这几天朕细细审了很多人,很多人不敢说话,但是还是有极少数的人说了真话。权贵妃在你的坤宁宫里赏梅,真的是失足吗?朕与你二十年夫妻,从来知道你并不好花草,这次赏梅盛举,恰在她临盆之前大办特办,你是有意还是无辜?告诉朕!”
徐云华的眼泪瞬间便淌了满脸,浑身都战栗着又伏到地上,“臣妾与皇上二十年夫妻,从皇上年少陪到中年,从北平燕王府陪到京城的皇宫,从来都是一心一意的对待皇上,别人眼里您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可是在臣妾眼里,您也是臣妾一生一世的夫君,唯一的男人!臣妾自知年过四十,年老色衰,既不新鲜,也过粗苯,难以再得到君王宠爱,只是半世夫妻,臣妾只企盼皇上对臣妾能有最基本的信任。”
朱棣蹙着眉头看着徐云华,良久没有说话,“你出去吧。”
徐云华这次终于没有再拖延,磕了两个头才起身出去了。朱棣冷冷的看着她因为久跪显得有些蹒跚的背影,心里百味陈杂,淡淡的说了一句,“你最好回坤宁宫日日烧香拜佛,祈求赫连漪平安无事……”
朱棣又慢慢回到了赫连漪的寝室,每次走到最后一扇屏风之前,总会在心里默默期盼,奇迹会发生,她会醒过来,可是每次都是失望,失望到最后已经是绝望了。
依旧是宁静的有些寂寞的房间,依旧是那床红绫被,依旧是高高的枕头上拥起一个瘦瘦的身体。她整个人都在迅速的消瘦,与其说是消瘦,不如说她是在慢慢的消失。奇怪的是,她的满头秀发如鸦皮一般乌黑,不但没有受到病痛的影响,反而显得更加的油亮,铺洒在枕头上如瀑布一般,有些令人惊艳的美,只是那美之中又带着一丝让人心疼的凄柔,朱棣将五指都伸进了那层层叠叠的的秀发之中,缓缓地移动着手指,好像在触摸她的肌肤一般,努力的寻找着温暖和能量……
“阿漪,阿漪……”他轻声的呼唤,这是爱人的呼唤。他默默地流泪,这是情人的眼泪。
…………
“阿漪,阿漪……”温热的水滴在我的脸颊之上,一滴一滴的我仿佛能听到声音。那熟悉的呢喃声似乎已经陪伴了我一个世纪之久,可是我只能听到那声音,却从来触摸不到,我一直在追这声音,却怎么也追不上。可是现在这声音却慢慢清晰起来,在我耳边不断萦绕,脸上的湿滑慢慢滴落,我想伸手去擦。
却听到了更加急促的声音,“阿漪!阿漪!你在动吗!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我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努力了一遍又一遍,却怎么也睁不开。
“阿漪,你醒醒!阿漪,你不想看看咱们的孩子吗?”那声音不休不止的在我耳边萦绕,听到孩子两个字,我猛地醒过来了,“孩子,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