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非容见神树当真不搭理他,只能作罢,瘪着嘴摸摸龙角,随后下定决心似的,将自己的衣领拨开,露出左肩。
稚嫩的肩上,毒堑几乎全根没入,只露出一截短短的尾端,伤口周围乌黑一圈,隐隐冒着黑丝丝的魔气,尖端必定已刺在骨中,不消多想便知会有多痛。
“我拔了啊。”明明没人理,景非容还要壮胆似的自言自语一通,“我真的拔了,会有血溅出来,滋啦一声,可能会把夙凉山弄脏,但是没有办法,我好痛,飞到一半掉在这里……”
他受魔气侵袭入体,再加上伤口剧痛,不免有些神志不清,兀自喃喃了许久,却倏然出其不意地捏住毒堑尾端,猛地往上一抽。浓稠污血喷涌而出,魔气撞上夙凉山的灵气,剧烈地嘶嘶作响起来。景非容昂着头一声未吭,然而脖颈处的皮肤下却已然迸出清晰的玄色龙鳞——那是疼到极致元神欲崩的表现。
楚雁川望他半晌,随后动了动指尖,一段枝桠缓缓垂下,树叶在景非容的伤口上抚了抚,灵力随之流出,注入景非容的左肩中。
景非容满头冷汗,疼得双唇发白,滴滴泪珠顺着眼尾落下,他大口喘了许久的气,眼神才渐渐清明起来,直愣愣地望着上方葱郁的树荫,哑着嗓子说:“树神,你的灵力好厉害,我把圣剑送给你,你帮我修炼速成好不好?”
小小年纪便想着走捷径,神树枝叶微动,轻飘飘往景非容脸上拍了一巴掌。
圣剑干脆负气出走,飞身入雪中,到夙凉山各峰中绕圈圈去了。
景非容在树旁直待到天黑,一张小嘴叭叭的片刻都没停过,一会儿说自己随三哥出战魔界,受了伤先溜了,不知道三哥会不会打自己的屁股,一会儿说想吃烧鸡,还想吃小笼包,最好再配上一碗肉汤……
他伤口恢复得极快,精神愈发振奋,话越来越多,楚雁川开始后悔给他输灵力。
“我要走了。”景非容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碎草,看着神树,认真地说,“今日十分感激,我很快就再来看您。”
神树:不必。
玩够了的圣剑穿雪破风而来,停在景非容面前,景非容摆摆手:“我不背你了,你自己飞吧。”
“而且我不认识路,你要在前面带着我。”
圣剑:无语。
少年乘风随剑而去,楚雁川揉揉发痛的额角,闭上眼安静入定。
作者有话说:五殿下:原来老婆是看着我长大的(苦笑流泪)
第14章
景非容说到做到,他又来了。
——身形愈发高挺,样貌中的稚气尚足,额上的龙角却已然隐去,临近树下时脚一绊还摔了一跤。圣剑发出嘲笑的剑吟,景非容傻笑着爬起来,迈步到树旁,声音清脆欢快:“神树,还记得我吗!”
神树:勿扰。
景非容在树旁坐下,从锦袋里掏出一包蜜饯,叼了块在嘴里,含糊不清道:“神树,今天是我千岁的生辰。”
圣剑懒得听他废话,飞身而出,去夙凉山各处吸收灵气去了。景非容望着圣剑消失在风雪中,嚼了几下蜜饯,然后慢慢说:“可是我把父王惹恼了。”
“因为我又问了他关于父尊的事。”他的侧脸瞧着有些低落,睫毛抖了两下,景非容说,“我觉得我没有错,是他们一直回避。”
楚雁川静静地看着他。
“神树,你知道吧,龙族后代,与孕育自己的人之间有一道神脉相连,出生满百年后才会渐渐消散分离。但是父尊离开我的时候,可能我只有几个月大。”
“我和父尊之间的那条神脉被硬生生割断了,导致我的修为无法像哥哥姐姐们一样正常增长。”
“我得花多几倍的时间修炼,伤口也愈合得比别人慢,两百岁时就被三哥带上战场,是父王的命令,要我早早地出去历练,提升修为。”
景非容微微皱起眉:“我一一照做,可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告诉我父尊的事呢?”
回应他的只有寒风呼啸,景非容叹了口气,说:“神树,我好想见见父尊,想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大家越把这件事瞒得死死的,我就越是忍不住。”
“你能听到我说话的吧?”景非容转过身看着树干,“神树,你什么时候能化出肉身呢?”
神树当然不会回答,景非容沉默了会儿,将一颗蜜饯放在草地上,说:“请你吃蜜饯。”
少年远去,楚雁川望着漫天大雪中那道瘦削的背影,圣剑跟随在景非容身边,天地辽阔,也萧条。
景非容再来时,少了只左手。
那张脸出落得贵气俊美,少年风华鲜活生动,只是表情不太好——毕竟断了只手,凭谁也笑不出来的。
景非容一到树旁就趴下了,他背上被打了一百鞭,还没恢复,这几天都是趴着睡的。
“神树,我差点死在魔界。”景非容嗅着青草香,嘟囔道,“断了只手,要不是三哥来救我,你就见不到我了,知道吗?”
神树:嗯哼。
一截枝桠降下来,翠绿的叶在景非容左肩的断臂处抚了抚。景非容瞧着那几片绿叶,终于笑起来:“神树担心了?神树不用担心,我的左手拿去竹岭的泉中养着了,等里头的魔气化净,再接上就没事了。”
“我三哥被停职了,大哥回了天庭,跟父王吵起来了。”景非容双眼放空,望着远处的山巅,“我还是第一次见大哥那么凶,挨完鞭子趴在床上养伤的时候,二姐也从佛尊座前回来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