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婶婶,挑好点的呗!人家都让你先挑,你不挑好的,太不领情了。”
赵大嫂子说:
“行,有盖的就行。”
说着,她又去挑一顶狗皮帽子,一双棉鞋,一套七成新的小孩穿的棉裤袄。老初在旁边又叫起来:
“大嫂子,那帽子不好,瞅你脚边那一顶好,我来替你挑。”他跳进去,替她挑选,旁边一个人叫道:
“让她自己挑,不准别人挑。”
老初冲他瞪着眼珠子,说道:
“她是烈属,帮她挑挑还不行?”
老初走进衣裳鞋帽堆,给赵玉林媳妇挑了一件小嘎穿的猔绒皮大氅,一顶火狐皮帽子,一双结实青皮小棉鞋,都是九成新。他又走到被子堆边,翻来掏去,挑出一条全新的温软的哔叽被子,给她抱出来,到小学校的课堂里去登记。半道有人笑着说:
“老初眼真尖,尽挑好玩艺。”
老初瞪着大眼说:
“我尖,是为我自己?”
这时候,栽花先生叫郭主任挑衣。郭全海站在萧队长旁边,不肯去挑,腼腆地说道:
“配啥算啥。”
老孙头说:
“你抹不开,我给你挑。”
他走进衣堆,给他挑一件羊皮袍子,一条三镶被,外加一个枣红团花缎子大幔子1。张景瑞指指幔子问:
“挑这干啥?”
1幔子:挂在炕前的幕布似的东西,常用于新婚和喜庆时节。
老孙头笑眯左眼说:
“这玩艺就用得上了。他用完,还能给你用。”
第三名是小猪倌。他钻出娘胎以来,从来没有置过被子,早先在韩家放猪,十冬腊月天,雪堵着窗户,冰溜子像透亮的水晶柱子,一排排地挂在房檐上,望着心底也凉了。下晚,老北风刮着,屋里寒气透骨髓,他没有被子,钻在草包里,冻得浑身直哆嗦,牙齿打战,泪珠扑扑往下掉,掉在谷草秆子上,破炕席子上,不敢哭出声,要是哭醒东家来,事闹大了,连草包也钻不成了。他走到被子的小山的旁边,想起早先那些苦日子,眼泪又想滚下来,但不是冷,而是一阵想起旧的生活的酸楚,加上一阵对于新的生活的感激。这么许许多多的被子,都是穷人的了,几百条被子都随他挑选,这不是小事。五光十色的被子,把他两眼晃花了。红绸子,绿缎子的被子,他决计不要,“那玩艺光好看,不抗盖,一个冬天就坏了。”他在结实的被子中挑着,拿起这一条,觉得那条好,挑着那一条,眼睛又瞅着另外的一条。挑来挑去,没有完全中意的,觉得这条好,那条也不错。三条照第二条,又强一色。待要拿起第三条,第四条闪闪地发亮,在招引着他。他走来走去,两手还是空空的,旁边的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