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啊?”谪言重复那两个字,轻笑道:“安弟,那可多了,说不完呐。”
李漠也笑:“那就从你为何入云巅开始说吧?”
谪言眼眸一黯,缓缓道:“我入云巅,一是因为想要在东国替我这些年救回的巫奴们,寻一个安稳的去处,二是因为想要再找找我这些年来在他处遍寻不着的巫族遗迹。我机关算尽,救了你,报了你婶婶一个恩,让我的二妹成功卷入这些事情中,让我东国陛下名正言顺利用我,我能够不被他猜忌去寻找巫迹,也能在很多方面得到他的庇护,不至束手束脚,他则得到我林家的情报网。”谪言说着轻笑起来:“我机关算尽,本以为两全其美,却不曾想,原来,我这些年来成全的,不过是自己心中的痴妄罢了。”
江尧的事,巫尪柳氏女的所为,无赤峰顶绩牙一族和她之间明显的龃龉,以及,那守的死。
李漠知道,仅仅这些自己所知道的就已经足够让她内心痛苦难受了,更遑论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她说这些的时候,语气淡然,像是混不在意,又像是看尽了人间万象,顿生厌世的黑色颓靡。更像是一根刺,在瞬间扎疼了李漠。
李漠便扯开话题:“言姐,你还没说你被狼群追了之后呢?”
谪言被李漠的这句话唤回些许神智,她看着他乌黑的发和宽厚的肩,将那些负面的情绪暂时甩在了脑后。
“后来我被狼群追着跑到了悬崖边,我当着狼群的面,跳下了悬崖!我当时心里在想,你们不是想吃我吗?偏不让你们如愿!”谪言言语轻快,言语里还有一丝和狼群斗气的促狭。
李漠听了她轻快的语气,心里也没多好受。
前有饿狼,后无退路,她一个五岁的孩子,当时该有多害怕?
“再后来,我遇到了师傅,她当时和你婶婶还有另外一个她的朋友路过那里,捡到了我。”谪言语气淡然,可李漠已经发现,自己已经不难从她的语气里,听出那些藏得很深的心绪了。
在说到自己师傅的时候,言姐明显是很愉悦很信赖的口吻。
“那也是个大雪天,积雪厚得可以没到小腿处,我躺在雪地里,积雪将我的整个身体盖住了,可师傅还是发现了我,你说,我和师傅是不是很有缘?”
“嗯,就像我和言姐你啊。”
同样是雪天,同样在积雪深处将你找到。
“是啊,多巧啊,命运的轨迹有时候是很相似的,我两次遇险于雪中,皆是人为。”谪言的语气变得更淡,李漠心一紧,听她缓缓说道:“只不过,前次是因为他人,此次,则是自己。”
“言姐……”
李漠想要安慰她,却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她第一次遇险,是因为家人的抛弃和蓄意谋害,第二次遇险,是因为一直以来,心中对巫族的那份承诺,变成了桎梏她人生和灵魂的枷锁,她不忍摆脱,却又惨受其累。
可这些种种,都出自同一个原本很平常,却被六国众人视为不详甚至决意毁掉的事实!
那就是,她是巫,是百巫心中的神,是可以带领他们脱离困境的强者,是有着悖于这世间自然规律能力的——言巫!
一旦言巫的身份落实在了人的心中,所有知道的人,都会自然而然忽略到一个那样明显,却又不愿意去正视的事实。
她是人!
她先是个人,而后,才是巫。
“我被师傅捡到然后救醒的那一天,我瞧他们衣着华丽,像极了将我扔掉的家人们的穿着,便误以为是他们又来害我,便大哭大嚷,口中叫着‘走开,不要靠近我’。”谪言说道此处顿了顿,好一会儿,李漠才又听她继续说道:“师傅和你婶婶她们因我一句话,弹出去七八丈远,客栈墙体破裂,桌椅门窗悉数损毁,那时候我还不知缘由。后来师傅对我说,那是我体内灵力觉醒所致,她告诉我,我是言巫,是六国众人心口之中,人人得而诛之的言巫。”
李漠想到药圩前,自己对她说的那句“言巫无罪,怀璧其罪”,在此刻想来,他只觉无比后悔。
“言姐,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李漠虽然很乐意听到这些,但就他对谪言的了解,他不觉得她会无缘无故对他提起过往。
果然,谪言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陷入了沉默。李漠也不急,只是静静等着。
“安弟,我的身份此后怕是要暴露了,也许,东国也会为我所累,届时我手底下的巫,必会为东国所不容,你能不能,帮帮我?”
李漠等了小半天,只等到这样一句话。
“言姐,我自始至终,都会站在你这边。”李漠摆明自己的态度,可声音里尽是压抑的不开心:“可是,你怎么办?”
他的意思谪言很明白,她觉得窝心,却不能回应,也不能强求更多。
“我?”谪言轻轻笑了,带着些许自信,笑道:“安弟,我没了后顾之忧,那些人未必就能将我怎么样了。”
确实,她是林家家主,掌大半个天下的财力,又在东国轩辕氏和林氏的庇佑下长大了,身份特殊却也超然,明面上,那些人自然不敢乱来。可是……她的身份不能见光啊,一旦她的身份放到了明面上,那……事情就很难说了啊?!
“你放心吧,那个知道我身份的人绞尽脑汁都想着能够得到我的能力,他想利用我实现他的野心,不会也不敢将我的身份公之于众的。”
像是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谪言随即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