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算了。”
谪言面上的笑越来越深,赵玄之看了她一眼,便不再坚持,他转身入屋,不一会儿,林见贤和龙思齐便走了出来。
两孩子都一脸的淡定,他们都是极为内敛的性子,常人很难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出什么异样,但是谪言一看就知道,两人都不大高兴。
他们领着谪言到了驿站的园子里,园子里的凉亭庇荫通风,在这儿用餐倒也惬意。
姐弟俩给外人的感觉都很沉稳,但是在谪言面前一直是爱说话的性子,两人领谪言去凉亭的一路都没主动开口,谪言便知道这事儿许是跟自己有关。
果然,她刚把荷叶鸡的鸡腿拆递给小姑娘,小姑娘举着鸡腿,眼圈一红,脸色有些苦大仇深道:“大姐,师傅说巫律之事未有定论之前,我和匀匀都不可以再见你了。今儿他放我们出来,便是让我们跟你说清楚。”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他们,赵雍何必这么做呢?
谪言听了这话,不仅没生气,反而有些宽慰。俩小孩儿肯定也是清楚赵雍的用意,所以才会这么难过的吧。
“赵老先生为什么这么做你们不清楚吗?”谪言问话,两小孩皆是一阵沉默。她见状笑道:“听师傅的话。”
她虽身为巫族,受这天下诸多不公,但因为成长的环境,她自小便明白,读书,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她师傅送他们读书,并不是为了他们求取功名,而是为了他们明辨、明理、明智、明礼,守住本心,做一个明白人。
儒家从授课业,三儒更是显赫尊贵,两小孩自幼深受儒家文化熏陶,对这些明白的程度,绝对比她更甚。他们因为她的缘故,也因为年纪小想得还不是那么透澈的缘故,所以认定她做的事儿是一点儿错处也没有的。
只是,现今的四方大陆,确实已经不是曾经需要巫族降妖除魔,周旋鬼神之间的年代了。如果真的要深究这些年大大小小的祸乱,她其实也在心底承认,没有了巫族,也许会更好……
只到底,舍不得啊……
“别不开心了。”她轻笑道:“待巫律事定,姐来接你们。”
俩小孩儿闻言都愣了一下,素来寡言的龙思齐问道谪言:“大姐,你……”
他话没说完,只眼有疑惑地看了眼林见贤,二人转过脸都一脸疑惑地看向了谪言。谪言笑了下,如承诺般再度重复道:“待巫律事定,姐来接你们。”
俩小孩儿闻言,那一脸的不开心慢慢褪去,晃荡着脚丫叽叽喳喳地边吃饭边和谪言说起了这几日的事情。
他二人这些日子一直帮着赵氏作每次儒门议事的记录,儒门议的那些事,无非就是些限制巫族的条例而已。
也对,初次朝议的两个条件一出,谁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儿?
一个时辰之后,赵玄之寻过来找两孩子,两孩子依依不舍和谪言作别。谪言脸上的笑容在他们转过身后突然就消失了。
“保重。”赵玄之看着谪言,脑海心间的话语到了嘴边,终是只化成了这两个字。
万事纷纷,他们注定要各行其道。但是作为朋友,他一点儿都不希望,她有丁点儿的闪失。虽然事到如今,他也还不懂,她幼年为巫族所救,如今就要将一切给搭上的意义在哪儿?但是,他所有的愿望,不过是,不论巫事结局如何,她都要平安才好。
“你也是。”谪言扬着轻笑,慢慢地转身,只留给他一个嶙峋又孤寂的背影。
赵玄之的心突然就疼了,他儒门出身,幼年与她相逢九皋门,因年岁相仿,又同为临都人,没多久便成了好友。
儒门弟子不刻意划分男女之别,只年岁增长,他亦再难用普通的眼光来看她了。只是,离得越近,便越发知道,这个人,可望而不可及。
她心系巫族,哪怕因大量收容巫族被陌云澜知晓,她宁可自退儒门,也不愿放弃任何一个巫者。
陌云澜真心疼惜她,所以在她自退儒门之后,还愿意对外人介绍她乃九皋门幺徒。陌云澜为了什么,她又岂会不懂?可如今呢?她还不是因为陌云澜与巫族对立而抛弃了他。
没有人能比得上她心里的巫族,哪怕是她自己,可能都没有那些巫族来得重要。
而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
凉亭微风飒飒,将他的衣摆吹起了微微的幅度,他缓缓转身,终是与多年的挚友,背到而行,越走越远。
谪言出了凉亭,毫不意外地在必经之路上,看到了陌云澜的身影。她心内一叹,上前便蹲身行礼道:“陌老先生……”
“哼!”
谪言一声轻唤,惹来陌云澜的皱眉冷哼,他定定看着谪言。有神的双眸中,无奈和愤怒的情绪似都染上了天际刺眼的日光。
“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执意如此?”半响,他沉声开口,语气里的沉痛让谪言心房微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