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不再闪耀,而是在整个天空中乱窜,剧烈地晃动,令他无法看清。他感觉远处有某种存在逐渐接近,而群星之所以移动是因为它们距离很近,看上去不再是细小的光点。
他沿着小径朝灯塔行走,但月亮的银盘里在淌血。他相信,地球上一定发生了恐怖的事,月亮才会渐渐死去,即将从空中坠落。海洋就像是坟场,充斥着人们向自然界排放的垃圾和污染。为争夺稀缺资源而爆发的战争将许多国家变为死亡与苦难的荒漠。疾病大规模扩散,生命变异为其他形态,在污秽的城市废墟中呜咽呻吟。曾经辉煌的城市只剩下燃烧的残骸,熊熊火焰噼啪作响,焚烧着奇怪扭曲的尸骨。
灯塔周围的地面上躺着一具具躯体,伤口很深,血液鲜红,洪亮的呜咽声突兀而徒劳,但它们彼此依然以暴力相向。然而当索尔在这些身躯之间行走,却感觉它们存在于别处,只是因为某种看不见的拖拽力,比如天体潮汐力,才会现形于此。黝黑的灯塔高高耸立,包裹在盘旋的阴影与火焰里。
就在这样的背景中,亨利矗立于灯塔门口,脸上露出无比愉快的笑容,他的嘴角越咧越大,一直到下巴边缘。他口中滔滔不绝,但语声不高。上帝说,要有光。上帝呼唤索尔,上帝自远方而来,他的家园已毁,但他的目标依然不变。你是否拒绝给予他新的王国?这番话涉及他过去的一切,面对深沉的悲哀,面对亨利,索尔不禁往后退缩。
灯塔内部,索尔找不到向上的楼梯,只有一条通往地底的巨大隧道‐‐呈螺旋状不断下降,令人难以承受。
他的背后,月亮充满了鲜血,穿过一片迷雾般的火焰,坠向地面。那火焰滚烫烧灼,他的背部感受到其热量。已死的和垂死的共同发出消亡前的尖叫。
他重重地关上门,走下那条突然出现的通道,手扶着冰冷的墙壁。他看到下方的阶梯离自己非常远,因此他要不是从极高处俯视着自己,就是变得跟灯塔一样高,每一步都与身体隔着几个楼层。
然而亨利依然不识趣地留在他身边。楼梯上淌满了水,奔腾咆哮。很快,他的身体大部分被淹没,亨利精致的衬衫随着水流翻滚。索尔依然在一步步往下走,直到头部没入水中。他不再呼吸,摇摇晃晃地保持平衡,然后睁开眼,看到墙上如同火焰般闪着金绿色光芒的文字,一名隐形的抄写员正在他面前书写。
但是他知道,这些文字来自他本身,从来就是来自他本身,此刻甚至正从他嘴里无声地涌出。他已经说了很久很久,每个字都让大脑松动一点点,每个字都让头颅里的压力稍稍减轻。而楼梯下方的东西正等着他的意识完全暴露。一道明亮的白光,一株叶子呈圆形排列的植物,一根不是木刺的木刺。
醒来时,他坐在灯塔外的椅子上。他不知自己是如何来到此处的。如今,那些文字已植入他心中,无论他是否愿意,无论他是否会崩溃,布道文都会自动涌出。
出自罪孽者之手的扼杀之果既已在此我将孕育出死亡的种籽与蠕虫分享。
0008:幽灵鸟
暴雨过后,他们沿着脚下的小径回到海边。与海岸平行的山丘高低起伏,那小路顺着斜坡蜿蜒前进。潮湿的土地,以及先前小涡流般的黑色物体,都使得土壤透出近乎欢快的气氛,饱含新撒下的种子。前方就是那绿色的岛屿,其轮廓衬托在傍晚暗金色的光线中。天空没有再出现怪物,然而此刻他们行走于许多损毁的物品之间,闪烁着微光的地平线上到处是残破的黑影。
&ldo;这里出了什么事?&rdo;幽灵鸟问道,仿佛此处是属于他的地盘。也许的确是。
总管没有开口,他已有一段时间不曾开口,仿佛不再信任文字,或者开始珍惜沉默给予他的答案。
但这里的确发生了可怕的事。
在前往海滩的途中,为避免被植物的尖刺划伤,他们别无选择,唯有面对屠杀的记忆。一条填满泥浆的旧车辙,一只废弃的靴子从里面冒出来。一把自动步枪被潮湿的草丛遮掩,泛出微弱暗淡的反光。现场的痕迹显示,这里曾经起火,然后又被快速扑灭。倾倒的帐篷被捣成碎片‐‐指挥控制体系显然已遭到彻底破坏。
&ldo;这不是因为暴风雨,&rdo;她说,&ldo;这是更久以前的事。他们是谁?&rdo;
依然没有回答。
他们来到一座小山丘顶端。山下躺着一辆卡车的遗骸,还有两辆吉普车,其中一辆被烧得几乎只剩轮胎。另有一架火箭发射器,已呈高度腐烂状态。所有这些都被松散地圈埋在青苔、杂草和藤蔓中间。泛黄的骨头和破烂褪色的绿军装隐约可见,令人不安。唯一的气味来自野花,紫白相间的花朵在风中剧烈地颤动。
这里很宁静。她感到十分平和。
最后,总管说话了。&ldo;这不可能是x区域扩张时被困在里面的人,除非x区域能加快腐烂的速度。&rdo;
她露出微笑,很高兴听到他的声音。
&ldo;是的,时间太久。&rdo;但在眼前的场景中,她对另一个地方更感兴趣。
此处曾发生过灾难性事件,海滩和相邻的陆地伤痕累累。一条巨大的凹槽里灌满了水。远处点缀着杂草的泥地上,还有一道硕大无比的拖痕,但也可能是加速腐蚀的结果。她仿佛看到一头庞大的怪兽爬上海岸,发起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