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一开始,当我想明白之后,我觉得这应该怪你。我的确曾怪你。但你能做什么呢?什么都做不了。总部多半操控着你,让你听命行事。&rdo;
他又想起那段恐怖的经历,仿佛一枚楔子歪斜地嵌在记忆中。他想起当时格蕾丝脸上的表情。当边界推进至南境局,在那极度严峻的时刻,他究竟有没有跟她说话,有没有走近她身边,触碰她的手臂。这些是否只是他的想象?
&ldo;你的脸,总管。你要能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就好了。&rdo;她说道,仿佛是在谈论他对惊喜派对的反应。大楼里的墙变成了有生命的血肉。局长伴随着一团绿光返回。他感到沉重的压力。他左手的手指蜷曲着,紧握住外衣口袋里阿肠的雕像。他放松抓握,把手抽出来,张开手指。他仔细看着手上弯曲的凹痕,颜色苍白,外围是一圈粉红。
&ldo;科学署的人怎么样了?&rdo;
&ldo;他们决定封闭地下室。但那地方变化非常快。我没待很久。&rdo;她的语气轻松随意。他们俩共同熟知的世界消失了,她却说得如此轻松。&ldo;我没待很久。&rdo;一句话掩饰了多少恐怖。总管怀疑,那些职员被突然出现的墙封闭起来时,对自己的命运并没有选择权。
维特比呢?然而,一想到侦缉摄像头最后一次传输的视频,他感觉此刻并不想知道,或许永远都不想知道。
&ldo;那……局长呢?&rdo;
哪怕在新的环境里,哪怕紧张不安,身心疲惫,食物匮乏,她的目光依然沉稳。她永远能承担起所有责任,奋力前进。
&ldo;我一枪打爆了她的头。遵照她的命令。因为据我判断,返回的是入侵者,是副本,赝品。&rdo;
她无法继续说下去,或者有别的念头干扰了她的叙述,或者只是想定一定神。她对局长如此忠诚,甚至可以说是爱戴,即使是杀死此人的副本,也很难想象会给她带来多大的伤害。
稍后,他无可避免地问道:&ldo;后来呢?&rdo;
她凝视着地面,耸了耸肩。&ldo;我只能这样做,尽可能搜集起物品,带上所有愿意同行的人,遵照命令,前往灯塔。前往她指示的地方。我严格按照她说的做,却一无所获。我们没能改变什么。所以她搞错了,真的搞错了,她的计划不管用。完全不管用。&rdo;
她的语气始终很平静,但有一种强烈的张力,仿佛带着裸露的伤痛。他专注地盯着她的鞋底。五点钟方向往下一点,有一段蚁蜂的胸节。
&ldo;所以你没有从边界穿回去?&rdo;他问道。因为内疚?
&ldo;没办法穿回去!&rdo;她吼道,&ldo;那道门消失了。&rdo;
在海水中窒息,遭到鱼群撞击。他仿佛又看到溺水的景象。
门消失了。再也没有了。
只有海底的通道。也许。
他迷失在自己的思绪中,格蕾丝则继续说着一些怪诞而不可思议的事。
废灯塔的楼梯平台上有窗户,从那里望出去,世界跟以往不同,而且并非是因为格蕾丝的再次出现。一层淡淡的薄雾从海面渗透进来,模糊了视线,气温已骤然下降。这种状况如果没有改变,到了晚上他们会需要生火。透过雾气和树丛可以隐约看到幽灵般的房屋废墟,墙壁如同歪歪扭扭的血肉,软绵绵地倚靠在其他腐烂程度更深的血肉上。与海岸平行有一条路,还有一片丘陵,覆盖着茂密的松树和橡树。
边界上没有返回的门户。
格蕾丝消灭了局长的副本。
格蕾丝感觉到边界穿过她的身体,继续移动。&ldo;仿佛被人盯着看。仿佛赤身裸体,变得非常渺小,就像是不存在似的。&rdo;她无比专注地凝视着照片上的女子,那是外面世界里她所爱的人。这是一张脆弱易碎的照片,她精心呵护。
她带领南境局人员有序地撤退,包括保安。他们按照局长先前的指示,来到灯塔。他并不知道这一命令,然而经过这么长时间,它依然有效。在灯塔,一些士兵开始发生变化,却不知该如何面对。有些人出发去隧道,但再也没人看见他们。还有人说海洋的方向有巨大的黑影逐渐接近。他们发生分歧,并跟边界指挥官起了争执,这让形势更加不妙。&ldo;我猜他们没一个人活下来。没人知道如何生存。&rdo;
但关于她在灯塔里的行动,以及如何撤退到岛上,她却语焉不详。&ldo;我就只能这么做。&rdo;&ldo;这一切已经过去。我已学会跟它妥协。&rdo;&ldo;我睡得不多。&rdo;完全混乱无序。过去的事,就只是这样而已?
他原本有种希望,或者说有种错觉,即存在一个最后的堡垒,大家已做好准备,齐心协力抵御围攻的敌人。然而那只是令人失望的幻想,就像无助的决绝。无论如何,南境局已经覆灭,科学署的人或许能在地底蛰伏到下个世纪,演变成苍白的穴居人,时刻活在恐惧之中,子子孙孙都流传着警示性的故事,告诉他们地面世界有多可怕。
&ldo;你接受过勘探训练?&rdo;一个猜测,但从她的补给物资来看,并非毫无根据。
&ldo;我们称之为基础保护训练,&rdo;格蕾丝说,&ldo;是局长提出让管理层和部门主管参与的。&rdo;因为她太重视他们的安全,希望他们的主管可以在世界末日中存活?他敢打赌,就只有辛西娅和格蕾丝参与了&ldo;基础保护训练&rdo;。这件事她从没告诉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