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惟这才点点头,说了声:“等我。”临走前,他眼神狠厉地逡巡一圈,看得众人都害怕地低了头,才带着一身水汽转身离去。
送走这尊煞神,林小千叫来丫鬟剥莲蓬,又另起头讲了几句闲话,才让竹亭重新恢复了生气。
“他这拧劲儿一上来,从来都是乖戾狠绝六亲不认,也就你能治住了。”长公主叹了一口气,拉着林小千坐了下来。
立在一旁的中年文士一脸歉意,向林小千微微拱了拱手,林小千轻轻点头,示意无妨。
新摘的莲心清甜脆嫩,众人吃着吃着就忘了刚才的拘谨,开始谈笑起来。从莲子鲜甜说到荷花清香,一个人忽然插嘴说:“有女子天生体有异香,香气比荷花还要清雅几分啊。”
正喝茶的林小千一听,差点呛着茶水,好不容易按捺下心里的波涛翻滚,又有人接口说:“天赐奇香未必是好事啊,说不定红颜多薄命。听说清叶阁花魁就体有异香,如今赎身出去后人都丢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嗡一声,林小千的脑子懵了。除了罗楚凝,花魁娘子也体有异香,苏惟显然是认得她的。现在大将军要去巡防边疆,而花魁娘子她,失踪了。
那人一句话勾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竹亭里立刻议论起来。这个说,大将军也许是始乱终弃,那个说小报上写,花魁和广文侯家小公子私奔了。连长公主都加入了进去,八卦得不亦乐乎。
忽然,嗡嗡的说话声猛地停了,所有人像哑巴了一样,齐齐地噤了声。
林小千抬头一看,是苏惟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第三十九章
“什么花魁?什么异香?”苏惟冷冽的声音在竹亭里回荡。
没有人回答。
长公主脸上有些讪讪的,好好的雅集竟然叫人带偏了话题,他们刚才从花魁讲到大将军千金为她赎身,从大将军讲到广文侯小公子横刀夺爱,像市井长舌妇一样八卦来八卦去,现在也不好去计较苏惟的语气。
其他人更是害怕的害怕,惭愧的惭愧,一个个垂下头,大气儿也不敢出,尤其座上几名女子吓得战战兢兢哆嗦个不停。
苏惟又提高音量,冷冷地问了一遍。
本来憋着一肚子话要质问苏惟的林小千,见没人开口,只好自己出来打圆场:“大家不过讲些市井笑话解闷而已,王爷不听也罢。”
她这一解围,长公主立刻投过来感激的目光,其余人纷纷偷着抬眼去瞧苏惟的神情。
苏惟冰冷的眼神扫了一圈,沉声说:“常听人说,有雅人,有雅兴,有雅事,才算得上雅集。今日本王算是开眼见识了。”
林小千叹口气,好声好气地解释:“雅集相会讲究率性天真,而不是专为存天理灭人欲的,大家随意聊些玩笑话也并无不可啊。”
长公主爽朗大笑几声,顺着话茬接了下去:“说得对,古人雅集放浪形骸的比比皆是,我们敞开些说话,又有何不可?”在座的人都跟着点头附和起来。
新科状元李仲则安安静静坐了半天,这时忽然开了口,还口若悬河讲得头头是道:“公主所言极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真敢夸下海口说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从不探听他人消息的,怕不是凡人是圣人了。再说,开局讲些秘事奇事,一来让人明白大事小情的曲折发展,二来是非曲直总是越聊越分明。”
其他人听他出来一二三的说教,心里直打鼓,生怕他一言不慎,惹得苏惟怒气更盛。李仲则却浑然不觉,自顾自地讲自己的歪理。
“你看,”他掏出一张纸来,“好比这一小报,虽言语直白粗陋了些,但讯息又快又全,执笔者更是立足公允,闲时读来也是有些裨益的。”
林小千定睛一看,他掏出来的是一份《广闻杂报》。
一直阴沉着脸的苏惟看清后,忽然绷不住扑哧笑了一声,李仲则被笑得手一抖,差点把小报丢出去。
其他人也是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他这突然一笑是高兴还是生气,都纷纷去看林小千。林小千没注意苏惟的笑声,心里正愤愤不平地吐槽:不写大白话,不把爆点放大,你们能有这么爱看吗?
苏惟却把李仲则手上要掉不掉的小报夺了过来,扫了一眼之后,又塞回他手里,语气凌厉地说:“言语直白粗陋?”
李仲则还以为他是厌恶小报,赶紧转了话锋老实认错:“是用词俗艳,读起来荒唐好笑。”
“嗯?”苏惟鼻子里冷冷哼出一个字。
长公主摇了摇头,知道苏惟这是护短的脾气上来了,他肯定觉得自家媳妇做的事谁都不能随便批评。她故意哈哈笑了几声,打岔说:“这小报有些意思,听说京中公侯府邸家家都有,百姓官员几乎人人都在传阅。”
接受到长公主的暗示,李仲则立刻见风使舵又换了说辞:“好,好笑才让人更想读下去。每买到新的小报,不读上两三遍,我都不舍得放下。”
苏惟冰冷的眼神这才从他身上挪走,脸色也有了阴转晴的迹象。
李仲则长出一口气,消无声息地坐了回去,临落座前,和几位好友交换个眼色,随即一起同情地看了林小千一眼,心想:从今日见闻来看,齐王果然如传言一般阴狠多变,王妃却亲和柔顺,完全不是以往听说的骄奢跋扈样,也不知道她平时是怎么应付这位暴戾王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