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千头低得恨不能扎进地缝中,蚊子一样低声嗡嗡地说:“还是朝政大事要紧,王爷无须为我担心。”
苏惟有心再逗一逗她,外边的杨公公又聒噪起来:“王爷,再不更衣,上朝就迟了。”
“我,我很好,王爷不用,不用告假。”林小千还低着头,嘴上磕磕绊绊地说。
苏惟看着她通红的耳尖,心里感慨万千。
最近这一段日子,自己名义上那个骄横妄为的妻子性情大变,不但为人处世越来越聪慧通透,连落水之后也冷静果断不借机生事,完全不像过去那副样子,只知道一味胡闹痴缠着自己。
这反倒叫自己对她更是怜惜疼爱,恨不能时时护在身后。协理朝政几年,自己从未因私事缺席早朝,但今天他宁愿告假,在家好好陪她一日。
苏惟刚想说,我不去了。林小千已经站了起来,低着头又推又拽,把他往门口送:“快些走吧,别误了皇上的大事。”
送到门口,她亲自开了门,不顾杨公公目瞪口呆的尴尬神情,一使劲就把苏惟推出了门,又飞快地把门扇一合,给了苏惟一个闭门羹。
苏惟哭笑不得,想想今天是各州监察御史回京述职的日子,还是不好随意告假,于是立在门外,详细嘱咐了她吃食、用药等诸多事项,才依依不舍地去了卧房更衣。
听着他走远了,林小千才缓缓打开一道门缝,看着苏惟的背影在漫□□霞中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花木树影中。
她还在发愣,文秋已经带着几个小丫鬟找上门来了,说王爷吩咐,要她吃完早饭,回去好生躺着睡觉。
容不得林小千发话,她已经身不由已地被推着洗漱更衣、用早饭,没多久,就又躺回了自己的床上。
可这时的她哪里还睡得着,左躺,眼前是苏惟下巴搭在她肩膀上轻笑的情景,右躺,眼前是苏惟轻轻吻过来的样子,最后只能捂着眼睛,窝在床上偷笑。
笑够了,望着头顶上的床帐,林小千又惆怅了:到底该不该告诉苏惟,她其实是另一个林小千呢?
她正左思右想天人交战,文秋忽然急匆匆地敲了一下门,就直接冲了进来,嘴上喊着:“王妃!宫里来人了!”
林小千心里一惊,生怕是宫里出事,赶紧换了衣服,化好妆面,急忙出去迎接。
等见着人,她才松了口气,来人是皇后宫中的大太监,不为别的,只是奉皇后懿旨,带了太医院的三位御医来给她把脉会诊。心中明白这是姐姐关怀怜爱的心意,林小千只好耐着性子,听完了三位白胡子老御医絮絮叨叨的医嘱。
刚送走大太监和三位御医,林小千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又有人来报信,说是魏王妃、乐善公主、同安郡主等,差人送了问候的帖子和几味补品。
她才拆了两封信,新的问候礼又来了。之后一上午,络绎不绝地,凡是出席过纳凉宴的各公侯王府,都登门送了礼物过来,王府上下单是收礼就忙得应接不暇。
最后还是文秋出主意,支起一张大桌案,摆好各色礼物,等林小千一边过目,一边报上送礼者的姓名身份。
因为各家都打着让她落水后将养身体的幌子,送来的大都是人参、燕窝、灵芝、辽参之类的滋养补品,林小千瞧了几样也没什么新意,正说要走,忽然一阵香气徐徐飘了出来。
她心里一惊,亲自上手在小山一样的礼物堆里一件件翻找,很快翻出一个镂金缂丝的香囊,再翻一遍,又翻出一个定窑瓷盒和汝窑瓷罐来,瓷盒里装的全是胭脂水粉,瓷罐里是满满的玉兰香膏。
林小千按捺下心里的惊涛骇浪,挥退屋子里的小丫鬟小太监,只问文秋:“这几样是哪家送过来的?”
文秋查了一遍名册,才满脸诧异地回说,这几样是安乐侯、寿安侯、忠顺郡王世子送来的。
林小千反复翻看着香囊,又问:“不是各府夫人,是他们自己送的?”
文秋又看了一眼名册,不敢置信地说:“是,记账的管家特地写了,是各府管家,应着几位侯爷世子的名字送的。”
林小千把香囊啪一声甩回桌上,心里满是疑惑。为什么?在晋王之后,又有人毫不避讳地送这些暧昧物品过来?
送礼的这几个人,她不是第一次见,此前几家来来往往,并无异常,怎么自己一落水,他们突然和失心疯了一样?难道自己是在纳凉宴上无意中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引起了他们的误会?
于是和过电影一样,林小千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在涟漪精舍的一言一行。
还没等她理出个头绪,杨公公颠着肥硕的肚子走了进来,喜滋滋地报信说:“王妃!蒋首辅府上有消息了!”
“快说!”林小千的精神一下子提了起来,她早就在蒋府安插下眼线了,可惜一直都毫无音信,没想到今天竟然来了消息。
杨公公上前一步,小声说:“蒋夫人病了,听说是一场急症,昨晚刚从纳凉宴回去就闹起来了,首辅大人都亲自去太医院请御医了。”
急症,请御医,这情节为什么有点熟悉?
站在旁边的文秋放下名册,嘟囔了一句:“蒋夫人这病来得也太怪了,别是和晋王府上的夫人一样,借病赌气吧。”
一句话点醒了林小千,今天这一出戏,刨去枝枝蔓蔓,可太像晋王当初的所作所为了。现在看来,晋王的怪异举动,十有八九事出有因。如今他去守陵了,但还有后来者跟上了他的脚步。